“夫人,萬年縣的聶幫主還在外麵跪著呢。”
東京的豪宅有很多,但在商圈中的豪宅,一般都不是很上檔次,往往就會有各種離奇的事情發生,丟了真正權貴的臉麵。
諸如洛水之南城西的動靜,時不時也會有“東京六少”“洛陽四天王”等等離譜的外號,閒散之流聽了,都是覺得奢遮,然而在豪門眼中,就是個樂子,哪裡還有什麼奢遮不奢遮的。
此時,因為蕭溫拍電影的事情,大人物或許沒有被驚動,但是三教九流的奇怪人物,都是厚著臉皮湊了過來。
什麼樣的都有。
賣煤的,做燈的,開私娼館子的,甚至還有綁票的。
人世間的所有行當,似乎都能形成圈子,然後拉幫結夥。
蕭溫長住的地方,是錢鏐在商圈的宅院,房契早就改了名,而頂著王角正妻的名頭,她的威風也著實碾壓了整個商圈的一應名流。
畢竟,這就不是個正經人長住久住的地方。
“去告訴他,三十五點的手續費,可以談。”
正在練字的蕭溫,沒有多說什麼廢話,從西京萬年縣過來的這個聶幫主,是河套省一個專門做羽毛、羊絨生意的。
但他不做養殖,專門做野外狩獵的貨色,所以很多時候,肯定是要撈過界的。
諸如皇家獵場或者草場,進去是一種風險,獵殺某種特定的指定貢品,是另外一種風險。
而脫手,更是第三種風險。
可這一切都沒有第四種風險大,那就是拿了錢之後真正地花出去。
西京如果有靠山,倒也還行,吃江湖飯的,全靠一身虎膽,那有多少虎膽,都是被人拿來切了下酒的料。
大額財產解釋不清,皇唐欽定稅務總局的狗子們,可不會聽你鬼扯什麼祖傳的,撿來的,天上掉的……
兩京六都,隻要深挖,就沒有解釋不清的來龍去脈。
除非遇上了碰不得的權貴。
沒有靠山,也沒有底氣,更等不來權貴的賞識,那就隻能夾著尾巴做人,在小範圍內花個錢擺個闊,倒也問題不大。
小富安康嘛。
可守著“金山銀山”,沒道理就是天天吃鹹菜炒肉吧?
生猛海鮮誰不想啊,可長安城的春明樓,裡麵就算有泡在冰冷海水中的“小青龍”,你敢頓頓吃麼?
所以,得想轍,得想著如何把錢變得好使。
要是順利能攀扯一個權貴,做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現在,對西京萬年縣“彩鳳幫”的幫主臬捩雞來說,在底層的“突厥餘孽”圈子裡胡混,已經徹底沒了前途。
他花了點錢,在萬年縣改了戶籍,如今姓聶,可彆人一聽,還是會想起“臬捩雞”這個突厥名。
而當他聽說東京有了個女強人,頓時來了精神,原本是想認個乾娘,結果來了之後才知道,人家就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婦人。
他兒子都三四十歲了,讓他一個糟老頭兒去喊人乾娘,隻怕是會被活活打死。
打聽出對方的根腳之後,臬捩雞也不是完全沒有門路,找到了“昌忠社”,因為祖上是跟著“朱耶氏”混的,按照南北朝以來“老鮮卑”的規定,跟哪個部分混,不管是什麼種族,都可以冠以部族、軍隊之名為姓。
“老鮮卑”的特點,最出名的就是門神尉遲恭,他是土生土長的漢人,但是祖上是“尉遲部”或者“尉遲軍”的一份子,立了戰功,傳下來之後,自然就以“尉遲”為姓行走。
類似的還有隋朝楊氏,也有“普六茹”這樣的鮮卑姓,但因為楊氏能翻本,所以可以棄之不用,尉遲恭沒這個實力,自然就無所謂。
突厥雖然建立過帝國,但受鮮卑影響極大,甚至還有匈奴遺風,所以大體上還要吃“老弟兄”這碗飯的,多多少少,還會頂著一個老姓行走。
畢竟,能發跡的人實在是少數,萬一發不了,還是得回老家啃老。
那麼這個時侯,還有個老姓,也顯得自己沒有忘本。
臬捩雞悄悄咪咪地在萬年縣改姓“聶”,這件事情是不能到處亂傳的,一是會被“友商”瞧不起,二是惹毛了這個“胡姓”的老家人。
但是,要是有權貴“賜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閣老這種級彆的認個乾親,還能反向拿一個姓氏,比如說“朱耶”這個老姓,因為長安訓練“飛鴉”,曾經在一處名叫“朱耶軍”的地方集訓,而這個“朱耶軍”,就跟“安仁軍”一樣,曾經都是軍寨,但是同人不同命,“朱耶軍”鹹魚翻身,“安仁軍”就隻能喝兵血。
因此“朱耶克用”變李克用,本質還是享受了大貴族“賜姓”的這個便利,也連帶著李存勖南下,江湖上的人都會尊稱一聲“李大哥”,沒彆的意思,外朝的人可以瞧不起皇帝,什麼時候江湖上的阿貓阿狗也能喊“皇帝老兒”了?
再破落的皇族,賞你一口飯吃,你得在海上搶多少條船才能拚回來?
年輕時候臬捩雞或許還會傲氣,現在傲個屁,隨時都可能死,得把姓氏定好。
他早年磨了一個“石姓”,可以一直沒有機會正經用上,現在聽說東京有個“女菩薩”“女聖賢”,他哪能不想著拚一拚?
再說了……
家裡那麼多錢呢,存銀行那也是肉包子打狗啊。
長安洛陽又沒有白雲山銀行,連土匪的綁票錢都能大膽地存。
誰叫南都有個東區,那裡劉家的父子有辦法操作呢。
人不能讓尿給憋死,臬捩雞已經想好了,如果有必要,可以讓兒子認這位“女菩薩”乾姐姐。
他兒子一個個都是人到中年,小婦人二十多,差個十幾二十歲,沒什麼大不了的。
隻要錢到位,能有什麼大問題?
臬捩雞打算投三百萬在蕭溫的電影商社中,出十個點的手續費,然後電影票房轉一圈,也不是不可以。
憑借李克用的名頭,李存勖的關係,“郭雀兒”可是王委員長的第一軍軍長,這個麵子……不小了。
結果……屁。
萬萬沒想到,蕭溫見都沒有見他,直接派了“長沙路忠武軍”的二把手女兒過來對他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很短,就一個字。
滾。
然後……臬捩雞就跪了。
聶老漢來東京的時候,整個西京的底層幫派都知道他想要乾啥,也都認為他這一把穩了。
結果現在就這?!
底層香堂會水的特點就是“踩低捧高”,按照底層幫派的生態圈,像臬捩雞這種已經在東京“社死”的老年廢物,就是一塊待宰的魚肉。
沒有為什麼,問就是江湖臉麵沒了,威風掃地。
當然這種臉麵也就隻是江湖中的那點麵子,至於威風,大約就是吆五喝六帶著人收保護費搶份子錢的“霸氣”。
真江湖哪裡會看得上這個,程家無父子,真刀真槍的乾,那才是江湖,火並都不是幾條街的事情,直接幾個縣幾個州起步,打的就是“父慈子孝”。
而且是三百年份的那種。
臬捩雞一時失算,又想著趕緊找補,托關係花錢,反倒是把他頗有家底這件事情給曝露了出來。
也就是現在東京的老爺們還沒有下手,畢竟,這事兒得看王家的正牌夫人是個啥態度不是?!
真要是沒什麼關係的,那臬捩雞肯定是涉嫌偷稅漏稅,當然了,還涉嫌偷獵皇家園林中的野生保護動物,更涉嫌非法買賣名貴珍禽……
縱橫一生積攢下來的家底,十天不能全讓他吐出來,算東京的老爺們大學白上。
讀書是為了什麼?
學習先進的知識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為了創造美好的生活麼。
就是路線有點不同,形式也有點不一樣。
臬捩雞一個粗人,再多的心思又如何,讀書人心思更多,他玩不過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