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美公,若是‘金菊書屋’解體,教育部……”
“教育部對這些事情,都是不予理會。”
皮日休跟教育部那些退休的沒有退休的部堂級人物談過,整個教育部的高層,認為帝國如果不轉型,崩潰就是三五年的事情。
建設幾十年,崩盤一夕間。
財政不良都是小事,分配越來越極端,才是不可逆的事情。
到了臨界點,總是要爆的。
不是這裡,就是那裡。
連江湖中人為了生存,都知道下海搏一把,環境就是如此。
這不是什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而是朱門酒肉似海,路有屍骸成山,連“賑災”都玩成了那樣,可見最後的一點敬畏,也早就蕩然無存。
極端的利己,極端的自私,極端的泯滅人性。
教育部不予理會、明哲保身,已經是內部有識之士的克製。
所以,錢鏐的瘋狂,在山東、河北的“拆分稅務”,便是他不但能夠坐穩閣老位置,還能成為首席的緣故。
帝國各地州縣,任何一個辦公室中的吏員,都會擁護錢閣老。
地方錢多了,才會多那麼幾滴“甘露”到自己部門,自己科室,自己頭上。
至於說“甘露”怎麼來的,對不起,這不是他們一個小小部門的能夠議論的。
皮日休雖說擔心著帝國崩潰帶來的恐怖後果,這種規模的動蕩,如果不能直接掌控明哲保身用的武裝力量,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當“貴族共和”“寡頭共和”變成人人擁兵自重,家家自成軍閥,那麼情況之惡劣,遠超一六八年的戰爭,其惡劣性質,將會達到漢末軍閥混戰乃至隋末遍地野生諸侯的狀況。
在他跟著黃巢發跡的時代,當時還有許多頂級精英掌控著全局,互相的默契還是存在的,都在儘力地避免這種極端不信任的狀況發生。
人是會死的,國家也是會滅亡的,時代更是會改變的。
鄭畋、黃巢那個時代的人,已經所剩無幾,全球二十億人口中,隻怕對那個時代還有印象的人,都不會有,或許學校的庫存膠卷中,還存放著過去的記錄,但,那隻是記錄,沒人會在意。
甚至鄭畋之子鄭凝績、鄭凝和等人,也該到了退出曆史舞台的時刻,他們的年齡,比錢鏐還要大。
整個滎陽鄭氏之中,現在真正的頭麵人物,是幾近花甲之年的鄭紹餘,教育部副部長兼淩煙閣候補。
可惜,如果鄭紹餘是教育部部長,或許在解體“金菊書屋”一事上,還能有些許挽救的餘地。
他不是。
所以錢鏐肆無忌憚,“金菊書屋”的解體,會連帶著帝國的宣傳部門、情報部門中的很大一部分沉入深淵,甚至諸多部門的小金庫,也會隨之而去。
現實真正發展的狀況,是錢鏐大力扶持內務部,同時提高了皇唐征稅總局中保密科的職能,保密科第一次享有調用稅警維持保密條例的權力。
很顯然,錢鏐是打算另起爐灶,“金菊書屋”配合諸多豪門在海內外建立的據點、渠道、情報站,錢鏐並非沒有心思,然而他曾經掌控的“東海征稅船團”,完全具備一定的替代性。
皮日休很清楚,這是蓄謀已久,這是來勢洶洶。
厘金衙門是如何從祖先錢穀手中失去的,錢鏐就怎麼重新奪回來。
不但要奪回來,還要變本加厲。
“諸君,錢巨美所圖甚大,老夫跟老陸已經聯係過了,‘身毒故地’的狀況,很不好,邪教的規模之大,已經深入到了鄉村統治。甚至南蘇州的某些街區,已經到了****的地步。如‘身毒太上道’之流,掌控的人口規模,已經到了一個縣的程度。我們在海外的資產,想要保住,沒有中央的支持,是萬萬不行的。”
“可是現在……西軍完全放任類似保加爾突厥之流去壯大,沒有好處,甚至好處少了,可能都會抗命。”
“所以,這就是個死結。中央沒錢,就不可能派兵保護我們的資產。也無法對覬覦者進行威懾、鎮壓。那麼,肯定會有人選擇自救,自信籌措糧款,組建武裝部隊。就像……”
“馮複。”
“不錯。”
皮日休點了點頭,他本不想用嶺南馮氏舉例,但既然有人說了,那也就順著說了,“一旦私軍建設起來,諸君,武裝部隊的甜頭嘗到之後,沒人會放棄的。這不是看家護院的幾百號人,那是數千人甚至數萬人的大軍。試問,老夫皮家養兵一千五百在西福州,諸君放心嗎?哪怕老夫打包票,這一千五百人,是要維護大家利益的,諸君……信嗎?”
“……”
整個房間就沉默了下來,黃巢乾癟的手抬了抬,輕輕地拍了拍皮日休的手,皮日休笑道:“巨室,你放心便是,大郎人在南海,不會讓他回中國的。”
聽到這句話,黃巢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隻要兒子在海外活動,那麼就是安全的。
中國……或者說中央,發生什麼樣的大戰,又或者說是動蕩、變革,黃家保留的火種,還是可以東山再起的。
即便是邪教在某個地方建立割據政權,至少也能苟延殘喘一陣子。
真正焦慮的,不是他。
是滎陽鄭氏,是洛陽白氏,是太原溫氏……
寡頭們傳到第二代的時候,信任或許還有,因為還有機製在運轉。
到了第三代、第四代,誰能忍住吞並的誘惑呢?
彆家的衰敗,是天意,是能力,是順其自然。
信任……信任就是個工具。
重新建立信任的方式很難也很簡單,找到一個繼續可以掌控權力又享受財富的工具、平台,那就行了。
錢鏐要“改革幣製”,甚至已經劍指帝國中央銀行,各大行省的寡頭,早就垂涎三尺、蠢蠢欲動,唯獨京畿地區和京兆地區,反而沒有地方寡頭上的靈活和咄咄逼人。
同樣都是“四世三公”,在中央的楊氏……拿頭來跟地方上的袁氏鬥。
漢末的權力複雜性,陡然就投射到了此時此刻。
他們這些圍著黃巢宛若哭喪的家夥,何嘗不是當時的楊氏寫照,表麵上依然輝煌顯赫,甚至權力也極其巨大,一言定人生死輕輕鬆鬆。
可是,跟錢氏、馮氏比起來,拿什麼比?
張濬哪怕是死了,他兒子張格還能耀武揚威,和他們一比,曾經的中央地位,顯得極其雞肋。
楊氏的楊修,大約也是死在“雞肋”二字上的吧。
“襲美公,那如今的狀況……莫非真要通過‘星辰電影商社’來重新篩選同盟?”
“如果不這麼做,那麼可以選擇在中央進奏院的大會上,發起一些必要的議案。”
皮日休看著眾人,鄭重道,“如果我等同心協力,還是有辦法讓西軍動起來的。諸君如果同意,那麼儘力推動追加西軍補給預算議案,月內隻要通過,錢,不是沒有地方有,就看諸君怎麼看待海外資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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