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甲睡了一個好覺,跟郭威比起來,他沒有那麼極其旺盛的精力,甚至還不如王角。
這兩人是典型的工作狂,不管是“勞人黨”還是“大唐人民革命軍”內部,比得上的都是屈指可數。
七月半,煙火氣明顯就多了,祭祖燒紙基本都會在這一天相對集中,不過因為杜如晦留下來的傳統,倒也沒有大辦特辦的。
湖南這邊樸素,江東江西也沒有奢華到哪裡去。
跟湘北大亂之後的景象相比,湘南的相對穩定,反倒是要適宜一些。
永州的山區匪患還有,因為成分複雜,甘正我的剿匪策略,從來不是針對一方一地的,而是通過自己的硬關係,在廣西、黔中、湖南、嶺南四個地方同時溝通。
哪些土匪頭子罪大惡極,哪些土匪還有挽救,這就要看傳統官場和江湖上的能量。
一年多的時間,大部分土匪寨子,都順利地接受了改造。
在沒有外部援助的情況下,拚的就是對地方的熟悉,以及地方人口的支持。
“勞人黨”在全國範圍來看,影響力不算什麼。
可是集中在湖南,那就不一樣了。
土匪們即便依托有利地形負隅頑抗,又或許糧草充沛可以支撐個一年半載的,但是三四個月的與世隔絕,就足夠讓土匪們絕望。
而每當“大唐人民革命軍”在前方獲得勝利,消息傳到湘南,都會讓土匪們的士氣暴減。
無法維持隊伍,不管是土匪還是軍隊,都會麵臨解體的風險。
土匪窩散夥成風,逃跑成習慣,久而久之,此消彼長之下,整個湘南、湘西、黔東南,除了幾股老牌土匪寨子,基本都被定點拔除。
從戰況上說,甘正我的第二軍沒有郭威的第一軍轟轟烈烈,熱度也不夠,但從殲敵數和作戰次數來講,第二軍是第一軍的數倍。
幾乎就是每天都有戰鬥,公審大會的烈度,比當初在湘東還要激烈。
說到底,論起階級矛盾,湘西、湘南其實比湘東更加深。
其中不僅僅包括大地主、大資本家對佃戶、雇工的壓榨,還有土匪跟地方豪門對地方普通百姓的治安恐嚇。
恐怖治理也是一種治理,而且基本上成為地方士紳的法寶之一。
官僚們樂見其成,倘若治下百姓不反抗,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治下百姓反抗,那隻要抓幾個沒根腳的土匪出來,該就地正法的時候,就要就地正法。
這一套玩好了,那麼湘西、湘南的地方官,就當好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無非是跟士紳們談合作,包括但不限於每年的公糧征收額度,甚至還能通過地方治下百姓的艱苦生活,通過士紳向省級單位甚至是部堂高官那裡要補助、貸款額度。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越是匪患嚴重的地方,民風固然是更“淳樸”,但往往也更愚蠢,普通百姓非常容易被愚弄,在其他地區的人看來,是幾近蠢笨的。
說到底,就是長期壓榨之下,人為地創造了一個恐怖氛圍的環境社會,在這個環境這個社會用,又通過降低教育甚至是降智的方法,進一步構建奴化的體係。
當初整個湘東,在公審大會上反應最激烈的,正是安仁縣的佃戶,其中的道理,跟匪患嚴重地區,其實是共通的。
無知的時候有多麼奴性,受教育之後的怒火,就有多麼熾烈。
甘正我本以為自己會很快厭倦這種無聊的算計、戰鬥,可是每每看到無知的百姓在重新認識外界,知道外麵世界變化之後的眼神,甘正我便又充滿了力量。
而“大唐人民革命軍”在外部熱戰勝利,並非隻是給土匪們震懾,也不是隻激勵著湘西、湘南地區的政工乾部、普通群眾,還有他本人。
他能夠親身經曆這種變化,一支隊伍,一支革命隊伍,由弱變強,以小變大,從少變多。
挫折雖有,卻不影響信心。
尤其是,舒甲這樣在戰爭上沒有驚人才華的指揮官,也能夠完成對敵人的打擊,這就說明,這支隊伍雖然依舊需要個人的超強能力,卻已經具備了超過帝國舊時代軍隊的素質。
這是一支可以進步、進化的隊伍。
於甘正我這樣的人來說,他能夠預見到自己所在隊伍可能會遭受的挫折,甚至是重大失敗,但是,他同樣有足夠的信心,相信這支隊伍可以走出失敗,最終從一個勝利走向另外一個勝利。
這是他在教育部無論如何都感受不到的,哪怕教育賦予了他重大的權力。
“軍長,長沙來電。”
甘正我準備給一線部隊通報湘北捷報的時候,收到了新的消息。
看過了電報,甘正我點點頭:“王委員長希望我們加快湘南的交通網建設,秋收前後,將會在湘南建立一部分小工業基地。”
“軍長,這是不是有點費時費力啊。長沙那麼好的環境……”
“未雨綢繆啊。”
甘正我也是讚同王角判斷的,在針對嶽州的作戰之前,帝國核心地區的政治動向,也是有大量的推演。
其中就包括了內閣的事實分裂,以及中央政府的權力分散,最後就是權力的重新凝聚。
核心人物就是錢鏐,其餘諸如武漢集團、太原集團、廣州集團、幽州集團的地方力量,政治上的影響力都不會有錢鏐來得那麼恐怖。
最重要的一點,錢鏐的一切行為都是相對係統的,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跟嶺南馮複的被逼無奈,河北張格的蓄謀已久完全不同,錢鏐這是步步為營。
江淮行省的災情擺爛,到錢鏐以“海軍大臣”的身份視察江都,已經具備了在外重組內閣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