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身體報告還能泄露出來?”
不過王角馬上又覺得很合理,他有渠道,柳璨這個老狐狸,怎麼可能半點花活沒有。
帝國每個行中書省的“正堂相公”,碌碌之輩有,蠢材是絕對沒有的。
做碌碌之輩,不過是一種選擇罷了。
“也是先有了結果,再來推斷原因。若非老夫知曉錢巨美身體不適,也不會聯想到杭州代表的咄咄逼人。現在一看,很有可能是虛張聲勢,用戰來求和,拖延時間,拖到江東內部平息惶恐。”
“就算身體不適,也不至於惶恐吧?”
王角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然而柳璨搖搖頭,對王角道:“你還不是老人,不懂那種惶恐。看淡了的人,也未必能直麵死亡。似杜總統者,古往今來,少之又少。而權力場、名利場中的動物,更是惶恐死亡,人生在世的一切榮華富貴,突然一瞬間,伴隨著自己生命的消失而不再擁有,那是比普通人的大恐怖還要更甚。”
聊到了這裡,柳璨又眼神複雜地看著王角:“所以,當初安仁鎮鎮將黃世安的公開處決,威懾力有多大,其實你不太清楚。對於湖南官場的震動,就相當於這次郭威全殲十七師這個王牌師,‘威震華夏’的方式有很多種,但你的方式比郭威的更恐怖。”
王角想不通,主要是很多事情,他在價值觀上認為是理所當然的,然而浸潤一百多年財富掠奪的統治者們,早就扭曲了價值觀。
他們對底層的壓迫,本身就是多重手段,但是多重手段的外部表現,又是一種“恐怖威懾”,即如果被壓迫者要反抗,那便會迎來更加強烈的鎮壓、報複。
於是倘若有了仨瓜倆棗,亦或是拖家帶口,這種反抗幾乎就很難形成洪流。
王角的出現,是打破了這種“恐怖威懾”,他打破的方法,在他看來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對這個時代而言,便是用一種革命的恐怖,去對抗剝削和壓迫的恐怖。
當初柳璨這個糟老頭子始終扭扭捏捏,原因就在於此,他處於害怕和不安之中,視王角為洪水猛獸。
事實當然也是如此,湖南的權力場,宛若一盤大餐,被王角嘁哩喀喳一通亂來,吃乾抹淨還連吃帶拿。
柳璨此刻多少帶著點隱退之後的哲學思辨,不過他興趣顯然不在於此,但還是會跟王角聊一些類似的話題。
“錢巨美身後的追隨者,絕大多數人,都是因錢巨美勢大而起,那必然的,也會因錢巨美勢弱而衰。都是名利場中的動物,老夫很能跟他們共鳴。錢巨美一旦倒台,江東新貴必然要互相傾軋,不然隨時可能成為獵物。名利場跟鬥獸場,其實區彆也不算太大。”
說到這裡,柳璨從王角那裡接過一杯茶,呷了一口,才托在掌中繼續說道,“因此各種可能會帶來的大動蕩,都會讓江東內部那些沒有準備好的家族惶恐不安。他們需要爭取時間,這一點,應該在前年就開始了。隻是江東比湖南富庶太多,自古以來豪門林立,且經久不衰。似吳縣男爵府那般,累積到現在的財富,恐怕朝廷一年的生產總值,也未必比得過。”
王角當五塊錢一個月學校保安的時候,就知道“甫裡先生”是百億大富豪,搓麻將都是十萬塊隨便扔的。
飛艇想做就做,全看心情,他甚至能讓南海的名媛們都坐著飛艇來乾上一炮。
底蘊,即便是庸俗的炫富底蘊,也是讓人羨慕嫉妒。
“江東跟隨錢巨美的新貴,除非有人牽頭,否則,對江東世家下手的可能性不大,最終隻會是新貴之間的傾軋,猶如養蠱。”
“所以,他們必須虛張聲勢、狐假虎威,在談判桌上,擺出咄咄逼人的氣勢,把我們嚇住,隻有嚇住了,才能給他們準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