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雖然被鋼化玻璃擋住,可裡麵的小魚似乎看到了他,成群結隊地飛快遊過來,隔著玻璃“親吻”了一下他的手心,他微微一驚,快速地收回手,那些魚兒就散開。然後他又伸出手貼近玻璃,魚兒靠近,拿開,散去……
他仿佛一下子就迷上了這種新的遊戲方式,一遍遍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臉上雖然依舊沒什麼表情,可一直空茫的眼眸中,多了點藍色的光芒。
林翔宇和齊思悅一直在關注他的一舉一動,自然沒錯過這一點,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有幾分歡喜。
對於患上自閉症的孩子,最怕的不是他吵鬨,而是完全封閉自我,與外界的任何事物都毫無反應,不予交流,這樣下去不但會喪失社會生存能力,最後連基本的自理能力都無法形成。
哪怕父母給予再多的關懷和支持,總歸會老去會離開,無法抵擋的生老病死,讓他們最終隻能自己麵對這個世界。
有人統計過,沒有自理能力的自閉症患者在父母去世後的平均生存年限不超過兩年。
想要他們平安生存下去,就一定要打破他們自我封閉的保護罩,讓他們走出來,才能學會自立和生存,真正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與殘酷。
“看,這樣就畫好了——小水母漂不漂亮啊?”
“漂……亮……”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忽然從旁邊傳了過來,這聲音剛落,就有幾個略有些結巴的兒童聲音,參差不齊地響應,頓時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
齊思悅也不例外,循聲望去,看到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長發女子正站在水族館正中間的水母柱前,身邊跟著七八個孩子,每個人麵前都擺著副輕便畫架,正在上麵塗塗抹抹。那些孩子從四五歲到七八歲的都有,看起來像是畫室的老師帶學生來寫生。
隻是那些孩子的表情木然,眼神空茫,連對老師的響應和對周圍路人的關注都極為冷淡,齊思悅看在眼裡,忍不住握緊了林翔宇的手,低聲說道“是他們。”
林翔宇點點頭,上前幾步,果然看到那位女老師麵前的畫架上,有個藍色的星月標誌,那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香港自閉症康複聯盟(相關機構均為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的標誌。
齊思悅走到女老師的身邊,看了眼她胸前掛著的名牌,上麵寫著“星光聯盟·方逸華”,便上去打了個招呼“方老師您好,請問您是星聯的老師嗎?我們是來參加這次活動的……”
方逸華抬起頭來,與她對視了一眼,淡淡地說道“我是星聯的成員,和他們一樣。”
一樣?齊思悅不由震驚地望著她,如果她不說,一般人真的很難看出,她也是自閉症患者中的一員。
她震驚之下沒能控製住表情,方逸華看在眼裡,神色卻依舊平靜如水,隻是看了眼她身後正在水族缸前跟水母“你拍一我拍一”玩的不亦樂乎的林安然,輕輕地點了點頭,“是你的孩子?”
哪怕她沒說完,齊思悅也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畢竟,林安然和她帶來的那些孩子有種相似的氣息,其他人或許不容易發現,可她見的多了,自然一眼就看出了齊思悅接近她的原因。
“是,今年三歲,上月剛確診。”齊思悅毫不猶豫地點頭,知道這位老師的身份後,她愈發心熱起來,如果安然也能康複到她這種程度,哪怕還有些自閉不擅交際,也足以自立自理,她就心滿意足了。
方逸華放下畫筆,朝著林安然走去,她雖然離開,那些孩子卻依然留在原地,各自對著自己麵前的畫架塗塗畫畫,完全不在乎她的去留。
“喜歡它們嗎?”方逸華的手貼在水族缸壁上,一群小魚也遊了過來,親昵地和她接觸,“想不想把它們畫下來,帶回去做紀念?”
“畫?”林安然難得轉移了注意力,看著方逸華的眼神也有了幾分光彩,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要畫!”
齊思悅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就忍不住落下淚來。
哪怕引導他走出孤獨的不是她,哪怕能跟他交流的不是她,隻要看到他有一點點改變,一點點進步,她都能發自內心的感動,感謝還有機會改變,還有機會幫助他成長。
這種成就感,比當初得了全國銷售冠軍的榮耀,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小小一步,在她心裡,卻是人生路上的一大步。
幸好,這一次,她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