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怕,我們是來幫你的。”齊思悅和方逸華走上前去,靠近之後,愈發看清她臉上、脖子上、手上露出的斑斑傷痕,這還是露在外麵的,若非冬日裡穿得多,那還不知道會看到多少傷痕。
尤其是她的手背上,明顯的幾個黑色圓點,分明是用煙頭燙出來的,上麵似乎還染上了焦油的黑色,細密的黑色小點聚成圓形凸起,在那乾瘦如雞爪般的手背上,愈發觸目驚心,不忍猝睹。
脖子上一條紅色的瘀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勒出來的,腫成一條長條,讓她一張口,隻能發出嗚嗚的哀鳴,根本說不清話。
那位大姐鬆開手,看著她這副樣子也不禁歎了口氣,“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咋就下得去這麼狠的手呢!唉,我們這邊也沒個專業醫生能照顧她,一眼看不住這傻孩子就自個兒撞牆,馬主席說她是自閉症患者,你們那專業治這個的,不就麻煩你們來幫忙看看,能不能收治,要不然……送回家或者精神病院,這人就徹底毀了……”
齊思悅猶豫了一下問道:“她父母呢?有沒有授權給你們?”
大姐憤憤然說道:“她媽是個精神病,早幾年就沒了,要不能被賣到那家人去……她爸說嫁給誰家就是誰家的人,不肯管。人都這樣了,要再回那個家去,還不得被人欺負死啊!”
“可她現在的情況,應該屬於無行為能力人,沒有監護人的簽字,我們不能隨便收治啊!”齊思悅明白了這個女人的遭遇,不是不同情,但這是個燙手山芋,接過來,治不治得好都有麻煩。殘聯和婦聯都是政府機構,家屬不敢跟他們鬨,可若是到了她那裡,真鬨起來,她根本站不住理。
畢竟,就算警察到了,家暴也隻能算“家務事”。
讓人痛心卻又無法改變的事實。
方逸華輕輕扯了下齊思悅的衣袖,顯然是被這個女人身上的傷震撼到了,她的心更軟,更見不得同類人受苦,“院長……能不能幫幫她?她這樣……真的會活不下去的。”她在香港,也曾經做過義工,在收容所裡見過這樣的人,形容槁枯,毫無生氣,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她們振奮起精神,她們很快就會在渾渾噩噩之中長眠不醒,因為對她們而言,逃避這個世界,哪怕死亡對她們而言,都是一種解脫。
她幾乎能看到這個女人的一隻腳已經跨過了鬼門關,隨時都可能走進去,再不回頭。
齊思悅有些後悔帶方逸華來了,因為馬主席說最好帶女醫生或心理導師來,因為患者極其害怕男性醫生,可她沒想到,患者的情況如此之壞,根本連話都沒法說,還怎麼溝通?怎麼治病?
大姐見她猶豫起來,急忙說道:“齊院長,我們也真是沒彆的辦法了,她這兩天都睡在這,可這是門衛休息的值班室,總不能一直收留她,而且她男人那邊還在找她,要是找上門來……”
“可你們把她交給我帶走,那邊要找來告你們拐帶怎麼辦?”
齊思悅皺起眉來,那家人既然又狠又毒,她也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他們可能用的無恥無賴招數。
“你們去解救她的時候,沒叫警察嗎?這種虐待程度,可以報警了。”
“怎麼沒叫,她男人和公公現在還在拘留所呢,要不能把她留我們這裡?”大姐無奈地說道:“就因為叫了警察,她婆婆恨得要死,當著我們麵就說要弄死她,我們還哪裡敢讓她回去啊!”
“拘留所?還要拘留多少天?”齊思悅拉過楊思楠的手,捋起了她的衣袖,她的手腕細瘦得還不如個三歲小娃兒,上麵有一條條橫七豎八的傷痕,像是用刀割的,也有的像是用牙咬的,累累疤痕,像一條條醜陋至極的毛蟲趴在手臂上。
“我聽警察的意思是要拘留十五天,這已經過去五天了,她娘家也沒人管,我們沒辦法了,才找你們來幫忙的。”
“還有十天……”齊思悅沉吟半響,回頭對上方逸華企盼哀求的眼神,比那個渾身是傷的女人還要可憐,隻得無奈地歎口氣,點點頭,說道:“好吧,我們可以幫她一邊治療,一邊申請法律援助,你們那如果有她被虐待的驗傷記錄,最好都給我一下。”
“這,都是證據。”
既然答應了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她就得先做好要“打仗”的準備。
隻是,她還是低估了楊思楠身上的傷情。
她身上的毛衣和羽絨服還是婦聯的大姐們給她穿上的,裡麵的秋衣已經又臟又破的看不出顏色,黏在身上一扯她就喊痛。好在她沒有林大寶那麼大的力氣,齊思悅和方逸華加上那個大姐一起,幫她脫了衣服擦洗,想收拾乾淨了再去驗傷。可沒想到,那黏著秋衣的是血,她後背上被抽得一條條血凜子,一扯就裂開一道血口子,疼得她嗚嗚地哭,渾身發抖,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那家人……簡直不是人!”大姐看得眼都紅了,她在婦聯乾了二十多年,也見過不少家暴的,丈夫打老婆的,婆婆磋磨媳婦的都有,可真沒見過這麼下死手的。
齊思悅冷靜地拍照,然後發給了律師。
“梁律師,這次又要麻煩您一下了,這是一位自閉症患者,被家暴,虐待,請求援助,嗯,婦聯和殘聯都有介入,我們也會儘力支援。”
掛了電話,她深吸口氣,伸手擦去楊思楠臉上的淚水,柔聲說道:“楠楠不怕,我們會幫你去看醫生,也會幫你從那個家擺脫出來。但我們隻能幫你,能不能走出來,要看你自己。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她並沒有楊思楠那麼高,可她的腰杆挺直,眼神明亮而自信,在楊思楠眼中,像是會發光一般,是她平日根本無法觸及到的人,可現在就站在她麵前,向她伸出手。
仿佛小動物的直覺,求生得本能,讓她把手顫抖著放在了齊思悅的手心,重重地點了點頭,眼淚再一次無法控製地落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