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殿前爭鋒
柏貴妃在心裡輕輕搖頭,一時之間居然有些憐憫那個跪在禦前的小小少年。
如今太子的外家謝氏一門主家,隻餘下一個隻會風花雪月、吟詩作對的潯陽郡王謝煥章,他符景言拿什麼跟她柏氏爭鬥?
雖然她現今尚無男嗣,隻有太平公主符景瑜和平陽符景琳兩個女兒。但她也不過才過而立之年,以她的受寵程度,誕下皇子不過是遲早的事。
隻要她成為繼後,她未來的兒子便能成為天宸皇朝的嫡皇子!
若這天宸皇朝的嫡庶之彆大過天,那麼,她就親手捅破這天。為她自己,為她的孩兒們,去爭一爭這天命!
就憑她爹爹熬死了上柱國、帝師謝霖,她的兄長柏論喬熬死了謝煥臣、謝煥戎、謝煥戈這謝氏三傑,如今她又熬過了謝皖!
她敢斷言,他們柏家才是真的天命所歸!這九儀鳳座,也合該由她柏論惜來坐一坐!
誰說隻有謝家女,才配得上母儀天下的威儀和體統?
誰說謝皖所生的兩個孩子,可以用天宸高祖皇帝符九懿傳承下來的《破神詞》——也就是如今後世之人口口相傳、傳聞中的《洛書真言》“言、詞”二字命名,而她柏論惜所生的兩個孩兒,卻隻能以“瑜、琳”二字為名?
言詞者,出自言出法隨、令動山河的《破神詞·洛書真言》。
而瑜琳者,美玉也,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麵的精美玉石罷了。
憑什麼她謝皖的孩子生來便是天宸中興的希望,代表著先祖的榮光;而她的孩子,卻隻能是任人擺弄玩賞的玉石?
這讓她如何能甘心?
太子符景言眉峰微頓,顯然是不願在此時退讓一分一毫的。
身為人子,他不希望在母親靈前讓她顏麵無光。但還未等他再開口多言,皇帝已然慨然揮手,沉聲道:
“算了,念你年幼喪母,這次的失儀朕便不與你多做計較。既然太子要給皇後守靈儘孝,那便一心一意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至於旁的其他諸事,不需太子你來操心。”
符景言心裡一涼,沒想到父皇居然聖心已定,待發妻如斯涼薄。
他心中好似西宮那頂漏了風的破舊屋簷,根本無法抵住來自外界的寒風酷雪。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
少年太子攥著袖子內的紐扣,幾乎將牙齦咬出了血。
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父親居然如此薄待母後和他?
符景言猶記當年三位舅父相繼過世時,父皇因為心中對謝家有愧,似乎也曾對母後憐惜體貼過好一陣子。
不過自從外祖父過世後,母親的日子就愈發清冷艱難。好像隻有每回阿姐回宮小住那幾日,父皇才會帶上那副假麵,一幅夫妻恩愛的模樣做樣子給他阿姐看。
而每每當他忍無可忍,想要捅破這層虛偽的假象時,母後卻偏生總是攔住他不許他多嘴。
謝皇後永遠笑得溫柔,似乎始終與世無爭。
“母後很好啊,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委屈。我是一國之母,陛下的元後發妻。即便貴妃再是受寵,在我跟前也還算得體乖覺。你好好讀書便是,不必擔心母後。”
“你阿姐難得回家一次,萬勿與她說這些不快之事。她雖是女兒身,但她與生俱來肩上的責任,實則並不比你這位儲君少之半分。這些年她看上去萬事如意,其實為了我們母子從不敢懈怠片刻。”
隻有身為母親的人,才能體會到子女表麵的光鮮高位下,那不為人知的背麵,究竟付出了何等的努力和勞苦。
divcass=”ntentadv”柏氏時常覺得她謝皖命好,覺得昭昭這個被鳳止大祭司卜卦問天批過命的神女,是她穩固後位的“救命符”和“靠山”。
但隻有謝皇後自己知道,她寧願她的兒女皆資質尋常,但求他們平安喜樂,安穩一生便好。
那時的謝皇後出神的看著麵前年幼稚嫩的太子,隻能苦笑著解釋:“人人都說你阿姐天資絕世,但你若得空去細細看她那雙手心,便知她有多麼的不易。
旁的貴女自幼嬌生慣養,奴仆環繞,被人伺候得當、嬌寵著長大。隻有她,小小年紀還沒有大人膝蓋高,便日出而作、聞雞起武,日落亦不得息、還要繼續挑燈夜讀神台宮晦澀難懂的心法和梵語。我們幫不上她,那便不要再拖累她。”
那時的太子年紀還小,尚且在總角之年,聽了母親這話後,也隻急衝衝不解反問著:
“既然如此,那我們更要告訴阿姐了呀!阿姐是神台宮的神女,地位尊崇,她的師父乃是咱們天宸的國師鳳止大祭司!即便是父皇,也是要看大祭司的情麵的。
貴妃所出的皇妹平陽實在無禮,近來屢屢對母後不敬,父皇卻總以她年紀尚幼為由為她開脫。我開口勸誡教導平陽,父皇卻又責備我身為兄長與姐妹爭鋒失了體統,阿姐若是知道,必然會為母後出氣的!”
謝皇後搖頭笑了,隻是那笑意略帶苦澀微涼,“孩子氣。那不過是小女娃的口舌之爭,不值當你這個儲君放在心上。”
她強調,“記住,你阿姐歸家回宮,是件難得的喜慶之事,你若真心心疼母親,便不要在此時生出事端,可好?”
那時小小的太子符景言,其實並不理解謝皇後的苦心,也隻能懵懂的點頭應下母親的請求。
如今回想起來,謝家功高蓋主,謝氏先祖得符高祖親傳古卷《淖仙經·河圖劍術》,以代代相傳、匡扶天宸朝綱。
代代皇恩聲譽之下,以至於他的母親謝皇後一生持身甚重、克己複禮,甚至不願將自己隱藏潰爛的“傷處”顯露在女兒麵前。
因為母後一方麵清楚,以他阿姐的性情,一旦知道他們在宮中處境艱難,必然不會輕易與柏氏乾休;另一方麵母後亦明白,阿姐年幼尚未出師,總是還要離宮回神台宮和潯陽繼續修行的。
矛盾若是早早便被挑起,而後族如今勢微、卻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全盤壓下,那麼激起皇帝逆鱗,隻會對他們母子三人更加不利。屆時阿姐若被神台宮召回,母後繼續夾在父皇、謝家和柏家中間,保護起他來隻會更加艱難不易。
鳳儀殿內此時幾方僵持不下。
太子符景言不願就謝皇後主祭喪儀之事退步,而貴妃柏氏拿捏住了威帝希圖壓製逐漸年長、年輕氣盛的儲君的微妙心理、對她問鼎後位之事似乎也是誌在必得。
誰知正在此時,一個少女清冷凜冽的聲音,突然由遠及近,驟然發聲:
“父皇,既然太子忙於守靈不便操心旁事,那麼我呢?不知事關母後的喪儀,我這個嫡親的女兒,是否有權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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