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是琅琊關外那批罹難的寄籍部牧民罷?”
謝昭神色黯然道。
卓南表情也很沉重。
他緩緩點頭,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看向謝昭。
“嗯。”
卓南啞然沉思,若是這些遇難的牧民實則是死於刀劍,卻被將傷口改造成“馬槍”,那麼下手之人若按常理來論,必然就不可能是南朝天宸人。
否則,南朝人豈不是腦子被馬栓夾壞了,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所以,莫非這些還當真不是南人所為?
那麼又會是何人、或是何方勢力?
中州瑞安?
他們沒那麼大膽罷?
西疆酆斕?
他們似乎也沒那麼無聊。
卓南皺眉。
他們北朝邯庸如今與南朝天宸打了大半年的仗,彼此早已水深火熱如火如荼了,兩國之間之前那些年難得的和平局麵,現也早就被打破。
如今他驟然查出這事兒或許其中另有隱情,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他們邯庸皇朝自詡理直氣壯來勢洶洶,若是最終證明這隻是一場烏龍,他們北朝皇庭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交戰之中北朝死傷的將士的性命呢?
這些沉甸甸的人命,又該記在誰的頭上?
卓南想到的這些,謝昭自己早已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她搖頭喟歎,不知是嘲諷還是悲哀,道:
“在這之後,北朝邯庸認為是南朝天宸琅琊關守衛屠殺了他們寄籍部的牧民,於是血洗琅琊關外南朝哨兵所,至此徹底打破兩邦和平,這便是挑起北朝邯庸和南朝天宸開戰的開端。”
真是諷刺。
卓南一頓,他目光如炬的看向謝昭。
“血洗琅琊關哨兵所?”
謝昭瞬間通過卓南的表情,敏銳的找到這麵詭異之局的一絲裂紋。
她蹙眉:“難道這不是邯庸宇文部騎兵所為?”
卓南臉色鐵青,他緩緩搖頭。
“當然不是!”
“北朝邯庸宇文部的騎兵向南推進時,琅琊關哨兵所便已是一座空無一人的死關!”
“死關?”
謝昭瞬間覺得脊背發寒,一股莫名的寒意霎時竄上顱頂。
北朝邯庸以為是南朝天宸琅琊關戰士屠殺了他們的寄籍部落的牧民,而南朝天宸邊關則以為北朝邯庸禍心再起、無故掠關,將琅琊關哨兵所屠戮殆儘夷為平地。
雙方都被對方的“惡行”所激怒,戰事進而一促而起,也都覺得自己才是被迫害的一方。
若不是今日,在日頭將落的阿爾蓋草原上,在這個天葬往生台上,再由她這個離經叛道之人,不顧死生忌諱率先剖開這些寄籍部往生者的遺體
——那麼,那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嚴絲合縫的!
因為在北朝邯庸和南朝天宸數百年來紛爭不斷的世仇之下,即便兩國當真發生衝突大戰再起,也根本無人會懷疑或是細查!
昏暗的天光即將消散。
謝昭目光沉沉的望向卓南,蒼鷹和禿鷲的鳴叫聲還盤旋在頭頂。
他們二人突然相顧無言。
兩個人按理說都是有所收獲,但是情緒卻都各自有些低迷。
天色昏暗下,兩人一前一後下了往生台,朝著身後草場上的馬兒走去。
謝昭可不敢帶卓南去塔拉大叔家借住過夜,她怕宇文婭已經帶著狼騎回到寄籍部追查過她了。
若是狼騎回到寄籍部部落首領大親王闊落台處,將婭郡主的奴隸跑了這事兒報了上去,隻怕到時候不止塔拉大叔一家,即便是寄籍部其他牧民家中,她這個消似南朝人的陌生麵孔也不可能再去借住了。
如今雖然不知幕後黑手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如此“良苦用心”的設局激起南北兩邦之戰,但她既然得知這背後還有千絲萬縷的陰謀,就必須儘快返回琅琊關才行。
事已至此,兩個人明顯都是“動機不純”,所謂的祭拜親友,完全都是借口罷了。
但是兩人十分默契的,任氏誰都沒再提這一茬。
卓南不解:“為什麼不去牧民家借宿?往生台距寄籍部牧民的聚居地很近。”
這裡水茂豐盛,和昨夜荒郊野嶺無處借宿自是不同。
謝昭心虛的生著火,東拉西扯道:
“卓南兄,這年月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啊,你說咱們要是去牧民家裡借宿,人家說不好是不是又得殺羊款待咱們,你是守禮之人,可不興給人添麻煩啊!”
給人“添麻煩”的卓南此時手裡還端著給“善解人意”的謝昭煮湯用的小鍋。
他聞言挑了挑眉,將小鍋架在謝昭生好的火堆上,沒有說話。
謝昭心知既然此間事了,自己也是時候該走了。
雖說先前已經命烽火衛帶話回去了,但是她比烽火衛遲了四天未歸,隻怕淩或那廝在琅琊關內已然快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