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婆子的喉頭咕咚一聲,簡清知道她有救了,鬆了口氣,要進去,但獄卒們不讓。簡清亮了亮腰牌,“北鎮撫司的,需要曾大人的手令嗎?”
“不敢!”
好歹也是從七品的小旗,女獄卒朝旁邊讓了一步,簡清進了牢房。
她蹲在安婆子旁邊,“我想,若是沈當家的還活著,沈樸大哥應當會走從文這條路,讀書,進學,興許將來會中舉,會桂榜高中。隻可惜,沈家慘遭巨變之後,您一心想著的是,父仇豈能不報?可是這世上,報仇的途徑那麼多,您偏偏選了玉石俱焚的一個。”
安婆子躺在地上,淚水往外滑落,簡清瞥了一眼,繼續道,“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的確讓人非常惋惜。但,事情的根源在哪裡?說出來,對您來說,可能會很殘酷,但您已經逃避了一次了,不能再逃避第二次。”
“死的不是你的親人,你沒有經曆過我那樣的痛苦,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我老婆子?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也並非你能想象的。”
“不錯,是這樣。我年幼,但並不代表我無知。請容許我把話說完,當年您令沈樸大哥學武的時候,就已經為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打下了基礎。今天的事,難道不是您早就想好了,做好了思想準備的嗎?還是您以為,沈樸大哥的手段已經達到了可以遮天的地步?”
安婆子冷哼一聲,“我令他習武,隻不過是不想他走他父親的老路,無一技可以防身,最後落得慘死,家破人亡。”
“有個觀點叫‘及時止損’,沈當家的不在了,若您有能力,去川蜀將他尋回,有能力自己用正當的手段報仇,這些都無可厚非,但我實在不讚成您將兒子培養成殺手,用這種血債血償的方式來報仇。當然,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沈大哥這一生已經毀了,我想問一下,您還準備毀掉沈柏大哥?如果今晚,您救不回來,等您不在的消息傳到沈柏大哥的耳中,也是他自裁的時候。”
“為什麼?”安婆子沒有力氣,聲音很虛弱。
“在沈柏大哥的眼裡,如果不是我,沈樸大哥或許就不會被人查出來。雖說這種想法有點天真,但這個時候,他隻有鑽這樣的牛角尖才會讓自己好受些。可是,他救了我,他的心裡必定是愧疚的,覺得自己對不起哥哥。如果您活著,他會擔心他死了沒人為您養老送終,可如果您也不活了,他肯定比您更快地跑上奈何橋。”
安婆子嗚嗚嗚地哭起來了。簡清鬆了口氣,哭出來就好。
她並不知道,自己說的所有的話,都正中了安婆子的心思。當年,安婆子求土匪頭子教沈樸拳腳功夫,當時何嘗沒有將來兒子有本事了,為他父親報仇的想法?
都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父親在天之靈怕是不願意看到兒子為了給他報仇,而付出性命的代價。亦或者,等兒子長大了,在把父親如何死的事情告訴他,讓他去選擇一個報仇的方式呢?
安婆子想到當時,報官之後,根本沒有人去破這個案子,她也是絕望了,才隻身前往川蜀。那時候,胸口一口氣撐著,可是到了現在,安婆子心裡何嘗不後悔?
她的大兒子的一生啊,短短的十多年,就在報仇中度過,他來這世上,似乎就是為了報這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