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佑年間,入冬,關南道大水致顆粒無收。
祁州、青州等地饑民,千裡迢迢向北,一路餓殍、凍死骨不計其數。
……
今年的冬許是來的特彆早,一夜細雪過後,草木葉片上皆掛著晶瑩白霜,地上亦鋪了薄薄一層。
天微微亮。
小福村村口聚了一眾嚴陣以待的村民,手持木棒、鋤頭,滿麵戒備瞪著對麵那群破衣爛衫的流民。
兩邊互相推搡,高聲鼓噪。
而距離村口不遠的土坡上,幾輛馬車靜靜停在一側,五六名女子正圍在一圈火堆旁吃茶聊天好不愜意。
“要我說,這天寒地凍的日子,咱就不該出門來接這位玉小姐。”紅薇瞥一眼鬨騰騰的村口,嫌棄地努努嘴,轉頭又換另一幅笑臉,討好地看向一位容長臉中年婦人。
“嬤嬤您說是吧,這一路上,可把您老給累著了。”
胡嬤嬤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端起茶慢飲,“彆忘了你口中這位玉小姐,算是刺史府正兒八經的嫡出小姐。”
“誒喲這誰不知啊。”紅薇輕蔑一笑,“說是刺史府嫡出小姐,可命格過硬,生生衝撞了主公主母,十幾年都被扔莊子上自生自滅。若非這回老太太六十大壽,偶爾念起她半句,天曉得這輩子會不會被接回去。”
“可不是。”另一名方姓老嬤嬤接口,滿眼鄙薄之意,“她呀,就是老話說的小姐身子丫頭命,本身就命格輕賤,生來就該受人磋磨!”
紅薇笑著給胡嬤嬤、方嬤嬤添了些熱水,“那姑娘三歲起便被棄養在莊子上,誰不知這麼多年府裡早沒她容身之處了。”
轉而又朝下方火把透亮的村口努努嘴,“嬤嬤們覺著,這事她能應對得了?”
胡嬤嬤輕嗬,“行不行的,過去看一眼即知。去,叫上府中護衛,我們一塊下去看個熱鬨。”
幾個丫鬟嘻嘻笑著扶胡嬤嬤、方嬤嬤起身,朝愈鬨愈凶的村口行去。
彼時,不少圍堵在小福村村口的流民,衝破村民們臨時搭起的圍欄,發狂似的朝村裡疾衝。
“大家進村一起搶啊!咱們啥也沒了還怕啥!隻要能闖,還怕沒一口飽飯吃?”
“大頭哥說的對!大家衝!”
村長陳福濃帶上村裡全部壯丁,滿頭大汗追趕,一聲聲高喊,“大家冷靜,冷靜一點!你們可彆一時衝動犯了糊塗!”
“各位,各位!”他聲嘶力竭大喊,可這關頭誰能搭理他。
衝進村的流民全都紅了眼,跟著大頭哥朝村裡最大一處宅院跑去。
“大家看!這莊子瞧著最寬敞富貴,定是個富戶!跟他們無需客氣,拿!!”
大頭哥一聲“拿”,喝出力拔山兮的氣勢,所有緊隨其後的流民,隻覺熱血上湧一陣沸騰。
正待用腳蹬開正門,就聽“吱呀”一聲輕響,院門竟自行打開了。
晨光朦朦間。
一名素衣淡衫,烏絲僅用一支細細碧竹挑起的少女,倚門而立神色淡淡。
黑漆漆眸子內微光淺淺流轉,隻一眼涼涼掠過眾人,霎時便讓那些沸血上湧的流民,自覺形容粗鄙,不由自主竟退後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