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一怔,探入棋簍的手頓了頓,蹙眉看向張機,見張機不似說笑,遲疑道“你讓老夫當秦王的讚冠?”
張機點了點頭“以荀夫子的身份和地位,有何不可?”
“小滑頭。”
荀子有些哭笑不得,這哪裡是他的身份和地位配不配得上擔任嬴政的讚冠的事情,張機卻在這裡混淆概念。
讚冠者,佐賓為冠事者。
在舉行冠禮時,為讚唱司儀。
而曆來讚冠都是由德高望重的長者擔任,以荀子的聲望、地位,絕對擔得起德高望重四個字。
隻是,荀子若是為嬴政讚冠,那麼便會和嬴政綁定起來。無論他如何解釋,如何舉動,世人都會將他的舉動聯想到秦國的利益。
荀子指著張機,倒也沒有真的發怒,而是問道“你這是想毀了老夫這幾十年來的清譽麼?”
有的談!
見荀子沒有直接拒絕,張機便知道荀子並非有多抵觸秦國。
昭襄王時,荀子曾入秦,雖然對秦國重視刑法吏治,輕視仁德士君子的方略不以為然,謂之“縣之以王者之功名,則倜倜然其不及遠矣”,但也對秦國政治予以肯定,說“秦四世有勝,數也,非幸也”,對秦國一片欣欣向榮的發展感到讚歎。
“荀夫子以為,這天下是否太亂了?就像眼下這棋局。”
張機看向這不知不覺已經下至收官階段的棋局,他的白子已經被荀子的黑子四麵圍堵。雖然還未痛下殺手,但贏下棋局已經是大勢所趨,隻差興兵落子即可。
“如今的秦國,便像荀夫子手中的黑子,而列國就像這白子,雖然苦苦支撐,卻隻是徒勞。”
“你意如何?”荀子眯了眯眼,看向了麵前的這個年輕人。
“天下亂得太久了,該讓戰火平息了。”
“王上曾與我訴說自己的夢想。”
“要建立一個東至海暨朝鮮,西至臨洮羌中,南至北向戶,北據河為塞,並陰山至遼東的泱泱大國,令四方臣服,天地開闊,要令所有的百姓朝有食暮有所。”
“要建立萬世太平!”
荀子沉默了,即便是以他的眼界,也不由為嬴政的這個夢想所震撼。
天下亂了幾百年,沒有人思考過統一天下的事情。
春秋五霸想過霸於諸侯之間,想過尊王攘夷,但哪怕到了如今,也從未有人想過要一統天下。
荀子承認,就連他自己也從未想過一統天下這個解決戰亂的方法。
但這並非是荀子的迂腐,而是時代的局限性。
這個時代並沒有後世儒家公羊學派提出的大一統思想,華夏的觀念也並未進入人心,哪怕是原先周王室未曾沒落之時,人們也更願意稱自己為趙人、秦人、楚人、齊人,而非周人或是其他什麼稱呼。
時代的特性束縛了這些大才們的思想,所以哪怕是荀子也沒有想到過這些。
“一統麼?”荀子喃喃著,但他並不是蓋聶那樣的小年輕,會被嬴政的幾句話就忽悠得違背縱橫的分配,為嬴政效力,反問道,“秦國能夠做到麼?”
“秦國可以做到,無需二十年,荀夫子便可親眼見證大秦一統天下。”
張機的話語中充滿了信心,隻是荀子不明白,張機究竟為什麼如此自信,是對他自身的能力自信?還是對嬴政的信心?
而且,雖然山東各國合縱尚未正式結成,還在調兵遣將之中,但合縱攻秦已成定局。
如今的秦國存亡還是兩說,嬴政和張機卻似乎完全不擔心秦國能否成功度過這一劫。
恍惚間,荀子忽然從張機的身上看到看到了一個影子,一個明明已經“死去”,卻曾在他壯年時與他閒談過的一個人,那人同樣對秦國充滿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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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