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頭事處理妥當了,再來與我掰扯這些!”
等到身旁無人後,他又重新舉起了那份輿圖,端詳起了那些山道走勢。
兩個時辰後,正如他所想的一樣,管驍動了。
借著月色,鄭寬帶八十人從東南山道前衝而下,剛被東都守軍的斥候發現,他們便奮起殺敵。
衝在最前頭的鄭寬,身材比旁人都要瘦多一些,但他出手最為狠厲。
就算身前之人已跌落下馬,他也要一刀接一刀地將對方砍成人彘,仿佛如此才肯罷休。
並且逢人鄭寬都要喊上一句,河北遼城都督在此,誰敢殺我!
少年郎原先稚嫩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乾澀,但依舊無法埋滅他心中的怒火。
八十甲士行山林,清月寒光照鐵衣。
鄭寬又是一刀遞出,身前的炎陽兵卒從馬背之上就被斬落在地,正當他準備上前斷其手腳時,自個後領就被人一扯。
動手之人,是周標和管驍二人特彆吩咐的,要他隨時看好鄭寬。
“我的鄭小都督哎,該跑嘞!”
隨之而來的,還有山腳之下開始逐漸彙聚的火光,是有其他地方的東都守軍馳援至此了。
鄭寬也不戀戰,立即呼喊出聲“所有人撤!你們這些土包子給爺爺我等著!”
言語過後,少年身形瞬間朝一處山林當中遁走,在其身後更是有兩人負責殿後掩護。
他們的逃遁方向極為分散,就像是毫無章法一般。
馳援來此的東都守軍,不論是誰都想乘勝追擊,畢竟在他們看來,有胯下戰馬加持,要想拿下這些人輕而易舉!
可是他們的王將軍,卻是下了死命令,不可擅自追擊,圍困即可。
有人心中貪念作祟,死死地盯著鄭寬逃遁方向,開始摩挲起了自己腰間刀柄。
都到嘴的鴨子了,還要眼睜睜看著飛走不成?
“來幾個兄弟,跟我一起將那自稱遼城都督的小娃給抓了!後麵去找王將軍邀功!”
有了出頭鳥,響應之人自是多了起來。
很快就有十數騎人馬從人群當中衝出,都不用那人再怎麼呼喊,全都朝向鄭寬方向奔襲而去。
有人想要製止他們,呼喊出聲道“先前王將軍就說了,不可擅自追擊!你們回來!”
可回應他的,近乎都是“有理有據”的由頭。
“我等去去就回!諸位放心回去歇息便是!要是有心可收撿一下同袍屍首!”
“那小賊出手狠辣,我等定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戰陣之上,形勢瞬息萬變,不可將王將軍的指令當成死的,諸位先行回防即可!”
貪功之人,嘴上借口一個比一個說得厲害,禦馬前衝的速度更是迅疾,都已看不清他們人影了。
山巔之上,珈藍寺高塔之內。
管驍看著那一溜煙竄上山的火光,臉上泛起了一抹冷笑。
在旁駐足站著一名老和尚雙手合十,口中不停地默念著一遍又一遍的經文。
管驍言道“大師早已將寺內僧人遣散,為何還要孤身留於此地?”
老和尚將口中經文念完之後,才緩緩開口出聲。
“施主想以此地背水一戰,我等便讓出此地,他們行於何處不重要,老衲行於何處也不重要,隻要心中有佛,不論何處皆可為廟宇。”
管驍呼出一氣,再次看向山腳。
“大師不必再勸!如若山門被破,你便留於高塔之中,那姓王的應能聽我一句,不會為難大師,亦不會以毀廟為樂。”
老和尚沒有應聲,隻是向後退了幾步,最後在佛像前的蒲團坐下。
他再次開始吟誦起了經文,似乎是用於往日超度逝者的
自始至終,這位老和尚都未看向身後的佛像一眼。
山腰上的攻防形式,正如管驍和那位王姓守將所想的一樣,開始扭轉了。
本是落荒而逃的鄭寬等人,開始在密林當中進行反擊,追擊他們的東都守軍則是變成了一個個活靶子。
因為前者行於暗處,並且早有準備,三兩名甲士一同配合出手,瞬間就能將一人一騎斃命當場。
而後者本就是貪功冒進,此時行於林間,就算將手中火把丟棄了,想要以此遮掩行蹤,仍是被逐個擊破。
在山腳處的臨時營地內,王姓守將看著山腰上錯亂的火光,從最開始的交錯閃動,變得行進緩慢,最後開始一連串的熄滅、消逝。
身旁下屬出言道“王將軍可要派人上前營救”
王姓守將麵無表情的出聲道“擅自行動者,有何解救意義?”
下屬應聲道“可要是今夜首戰落敗,事畢會大漲叛軍士氣,而後圍堵隻會更難”
王姓守將握緊腰間佩刀,隻身走出了營帳。
“他管驍如果隻在乎這些蠅頭小利,就配不上那當世幼麟的名號了”
聽得王將軍此番言語,隨行下屬有些不解,不過很快又聽到了解釋。
“山腰侵襲和反打不過都是佯攻,倘若此時貿然進攻,極有可能會出現一隊人馬在我們左側正北方向”
王姓守將說著,就朝營地左側看去。
下屬迅速回想起此處山道地勢分布,讓他更不明白了。
“王將軍,我們北麵沒路啊即便他們強行穿梭山林,定也會被我們一早發現才對”
可就在下屬出聲之際,山林當中突然就響徹起了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
“王重小兒,給你周標爺爺出來受死!”
王重抽刀出鞘,淡淡出聲“倒是比我想的要快一些迅速著急人手回防營地!”
不管是先前的笑聲,還是王將軍的安排,都讓下屬一陣錯愕。
那些叛軍是怎麼無聲無息地接近他們的,還有即便是帶人偷襲營地,他們這臨時軍營也足足有八百騎,此地更是山下,騎兵衝殺對陣那些甲士,應該是砍瓜切菜才對。
但過往的作戰經驗告訴他,此刻必須立即執行王將軍的安排,不然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他立即衝向最近的軍帳,安排人手以火把為訊,召集圍困兵士回防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