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弈劍山莊、卻邪兩批人手的共同注視下,林滿六三人先後步入大貞殿內。
林滿六掃了一眼身前略顯冷清的大殿,確認沒有第四個人隱藏殿內後,隨即將目光看向了蘇杳的背影。
後者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前進步伐不停的同時,率先言語出聲。
“柳少俠可知,阿桓得以出逃皇城一事,其實是本宮有意為之?”
林滿六思量一番,應聲說道“南疆一行追兵行徑詭異,後返江南又遇人刻意阻道,小子從那時起心中就有了猜想”
蘇杳斜瞟向林滿六,語氣淡然地發問道。
“那柳少俠為何還要將阿桓重新帶至險境?”
她說話的同時,臉上浮現出一抹極為怪異的笑容,譏諷、鄙夷、不屑儘數顯露無疑。
林滿六向前跨出一步,抬手朝向薑硯臨的方向虛按了兩下,以此示意對方不必驚慌。
他出聲答道“皇後娘娘所問,無非是想離間我們二人罷了!已是這般境地,不妨將關係挑明了說薑旭是一枚可以黑白互換的棋子,他著黑、著白是由你來決定,小子說得對吧?”
起事之前,薑旭自囚弈劍山莊,是為弈劍山莊、卻邪合作謀事,此為同色的黑子。
東都戰事過半,薑旭挾薑硯臨走上戰局,是為鼓動北燕王所屬擁兵自重,此為異色的白子。
商州城內,燎原軍與征西聯軍正式會晤,薑旭故意放手薑硯臨,再次化作黑子。
待到西京大勢已去,薑硯臨意外入城,其中定有薑旭的謀劃,如此再變白子。
蘇杳聽到林滿六的答複,前行的步伐終於停了下來,她臉上的那些表情也隨之一掃而空,換來的是一種讚譽?又或者一種欣賞?
蘇杳正要繼續開口發問,她想了想,先抬手按在了薑硯臨的肩膀上。
“阿桓,正如柳少俠所說,你自己看明白了多少?”
薑硯臨原本穩固下來的心境,被蘇杳這一拍一問過後,再次變得支離破碎。
他不敢看向林滿六,嘴唇發顫地應聲答道“阿桓不知不知”
突然,林滿六衝其呼喊出聲“硯臨!穩住心神!”
薑硯臨整個人頓時一顫,很快便雙腿無力地跌倒在蘇杳身側,就在他想要縮卷在地上的時候,後頸立刻被蘇杳抓在手中,緊接著就被強行提了起來。
蘇杳在旁冷聲道“給本宮起來!”
薑硯臨踉踉蹌蹌站穩身形,雙手無處安放地在下擺位置摩挲,直到他抬頭看向林滿六時,整個人才勉強站直了身子。
林滿六對於眼前這一幕,感到有些詫異和不解。
這個蘇皇後的目的,究竟是為了做什麼?
城外三軍齊攻正南啟德門,西京城破隻是時間問題,如今在她手中的薑硯臨,對於蕭保立、君飛羽之流,作用也已經不大了。
即便謝乾此刻與之為伍,也無法將三軍徹底逼退啊。
正值存亡之際,讓自己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入殿一敘,並且還有幾分訓斥薑硯臨的意思。
林滿六本以為看破了薑旭和眼前蘇皇後的聯係,往後的事情便不會太過複雜,可是進了這大貞殿後,他才緩過神來,可能整件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般簡單。
蘇杳先是看了眼林滿六,隨後又看了看身旁的薑硯臨,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比之先前要表現得輕鬆許多。
她快步走上台階,離九階之上的至尊之位近了些許,最後在第六階的位置席地而坐。
蘇杳雙手慵懶地疊放在膝上,此刻的神態像極了一名稚嫩少女。
“柳少俠既是江湖人,那是否知曉昔年鑄劍峰老山主為何暴斃?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司玄自己求死隻為保留鑄劍峰的根基呢?”
見林滿六沒有言語,她伸出一指開始在自己的額頭上摩挲了起來,繼續言語出聲。
“鑄劍峰早年的鍛劍之法已然失傳,如今還留存於世的也隻有那天下四劍了,我說得對也不對?”
“所以鑄劍峰藏於廬中的四劍,便是一把可以擾亂江湖、攪動各方紛爭的鑰匙,就如今的江湖局勢來看,四劍功效可是要遠勝四劍之威啊”
林滿六聽到這裡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他雙拳緊握看向了正在自話自說的蘇杳。
蘇杳就像沒看見一樣,將腦袋一側便擱放在了小臂上,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瞬間變得有些興奮起來。
“對了,對了!老山主的暴斃勢必會讓鑄劍峰沉寂一段時間,如果要想加快的話柳少俠你覺得司衍這位新山主是不是該做點什麼?”
“柳少俠,這般沉默寡言的樣子是要乾什麼?看在昔年幫助炎陽一統南北的功績上,沒有對鑄劍峰趕儘殺絕,我已經是仁至義儘了好嘛?”
“之前高九每次提議,讓我除掉司衍永絕後患的時候”
就在蘇杳準備繼續說話的時候,林滿六猛地朝身後一抓,立刻將夏鳴蟬握住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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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不用蘇杳如何言語了,林滿六在這一刻全都明白了!
且不論逼死司玄之人是誰,但後續謀害司衍、搶奪天下四劍、挑起南地江湖內鬥的始作俑者,都是眼前之人。
林滿六高舉手中兵刃,徑直指向了蘇杳的麵門。
“南地兵匪勾結,擾亂一時一地安寧,也是你所為?”
蘇杳言道“若非如此,如何讓你們這些江湖大俠、高門大派有事做啊?”
林滿六語氣漸冷,出聲說道“那為何要助長屠惡門禍亂江湖,迫使南地生靈塗炭,因他們而死的,可不止是江湖人”
蘇杳應聲答道“自然是為了促成天地盟啊?隻有各門各派同氣連枝,才能讓掌權之人將整個南地江湖雙手奉上,就是有些可惜那問劍湖臨了自個逃了!”
林滿六握緊夏鳴蟬的手勁逐漸加重,如果不是今天親自步入大貞殿,聽著蘇杳自己將事情全盤托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過往所見的荒唐事,竟是出自一人之手。
對於他的反應,蘇杳全然不顧,隻是將腦袋歪向了薑硯臨的方向,她輕聲喚了一句。
“阿桓”
薑硯臨不敢出聲也不敢回頭,隻能木訥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蘇杳繼續說道“為大事者,就該有這般魄力和能耐,隻要能將南北兩地真正整合,死一些無關緊要之人怎麼了?”
薑硯臨顫顫巍巍點了點頭,臉色極為難看地看向林滿六。
林滿六心中頓時有了決斷,他猛地向前一步跨出,整個人便從衝向了台階上的蘇杳。
薑硯臨看到突然暴起前衝的林滿六,他本能地呼喊出聲“柳大哥,不要!”
蘇杳看向林滿六時,後者已經距離她不過二十步的距離,她根本沒有躲閃的意思,甚至臉上流露出些許期待?
馬上就要結束了
就在林滿六踩上第一級台階時,突然有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把林滿六和台階上的蘇杳就此隔斷。
林滿六與蘇杳兩人皆是一臉錯愕的表情,他們剛才交談的時候,誰也沒有察覺到黑影的存在。
蘇杳的反應甚至要比林滿六更加劇烈,她看著那道熟悉的背影,原本已是將生死看淡的她,在這一刻整個人都要快崩潰了。
“默郎?不要——”
蘇杳連忙站起身來,好似發瘋了一樣衝向那道黑影,搶在林滿六靠近黑影前,用力環抱住了那具身軀。
林滿六也隨之停下身形,不等那黑影如何動作,快步退至薑硯臨身前。
蘇杳已是泣不成聲,她雙手用力地環抱住身前之人。
“默郎你終於回來了嘛為什麼要讓我等那麼久為什麼”
在她抽泣的同時,林滿六也在一步步向後退去,帶著薑硯臨儘可能地遠離那道黑影。
蘇杳或許看不到黑影的表情,但對於麵對麵的林滿六來說,從黑影突然出現的第一時間,他便看到了黑影的麵容。
若是如正常人一般麵無表情的話,眼前黑影無疑會顯露出一種無形的威嚴,讓人根本不敢接近一步。
但此時此刻,出現在林滿六眼前的麵容,卻是一種近乎呆滯的癡傻模樣。
雙眼呆滯無神、嘴角不時還漫出些許口水、鼻間也有一些粘稠的鼻涕若隱若現。
林滿六警惕地注視著那道黑影,心中暗想到,此人究竟是誰方才入殿之後,竟是沒有察覺到他的氣息。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情緒崩潰的蘇杳也緩過神來,她好似知道了什麼,雙手迅速從身前之人腰間抽離出來。
“你不是他我也不再是我了”
黑影聽到這一句話,呆滯的表情上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他轉過身形半蹲下去的同時,朝著蘇杳高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阿杳阿杳我剛剛學得不像嘛”
蘇杳眼神冰冷地看向身前“癡兒”,冷聲說道“給本宮速速退下,回去!”
被她這麼訓斥過後,半蹲著的“癡兒”顯得有些委屈,他轉身又看了一眼林滿六和薑硯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