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六並未答應薑硯臨的提議,後者的臉上也隱隱有些不悅,兩人就這樣不歡而散。
薑硯臨將書架重新合攏,隨後便退到了桌案後方自行落座。
他隻是伸手一抓,手中便多出了一支北尾狼毫筆,把玩良久過後,薑硯臨的神情逐漸恢複正常。
薑硯臨很快又隨手拋出,狼毫徑直墜向書案上的書卷,尚未乾澀的墨跡由毫尖劃出,從書卷的這頭一直劃到了那頭的鎮紙位置。
他臉上重新洋溢起林滿六熟悉的笑容,仿佛剛剛那個口中妙計頻出的薑硯臨,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薑硯臨說道“柳大哥既是不願,那硯臨就都聽柳大哥的,剛剛那些就當是硯臨隨口胡謅的屁話!”
林滿六點了點頭,同時也抑製住自己想要出言勸說的想法。
“嗯,不過今日還是要謝過硯臨,讓我知道老騙子的舊疾還有法子可治”
薑硯臨連忙起身,衝著林滿六不停揮手。
“柳大哥那裡的話,往後要是讓硯臨尋得那險磡古藥,定會派人儘快送往弈劍山莊!”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林滿六迎向禦書房出口方向,顯然是要送客了。
林滿六也沒有繼續待下去的理由,兩人一並向外走的過程中,他與薑硯臨隻是隨口提了些,平日裡要注意的瑣碎事。
臨彆之際,薑硯臨駐足禦書房內,由於兩側廊道屋簷遮蔽的緣故,冬日的陽光並不能將他的身形儘數照亮。
林滿六停步在禦書房十步之外,好巧不巧,那帶著略微的暖意的陽光一直漫過了少年的頭頂,讓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下。
薑硯臨拱手立於胸前,就像昔年竹林相見時,他與他義結金蘭時的情景相似。
林滿六緩緩呼出一口氣,吞吐出的白霧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如此一來,立於陰影當中的人影,就更加看不真切了。
等到白霧散去時,作揖行禮的薑硯臨早已轉身,沒一會就消失在禦書房的陰影裡。
葉成竹看著站立不動,久久無言的林滿六,向前跨出一步走到了他的身旁。
“與之談妥了?結果如何?”
林滿六搖了搖頭,輕聲念了一句。
“我們走吧”
葉成竹對於林滿六、薑硯臨的談話,並不有多大的興趣。
因為從他得知入宮一事開始,他就對兩人之間的會麵有了一定的猜想。
以林滿六的反應來看,與他料想的八九不離十,多半是那位楚王殿下不願離開自己的舒適區了。
重新進入馬車後的林滿六,話就變得更少了,即便是葉成竹與他介紹起皇城內的屋舍布局,又或是一些陳年舊事和過往秘辛,都未能再次打開他的話匣。
待到馬車行出皇城後,見林滿六依舊沒有變化,葉成竹隻得撚動雙指在自己的眉心位置搓揉起來。
他出聲說道“林滿六人各有誌,從你帶著他遠遁南疆的那一天起,你真的有問過一次,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嘛?”
林滿六喃喃出聲“這皇城中的陰謀算計、鉤心鬥角隻會比外麵更加凶險,他如果一直留在這權力的漩渦中,隻會被那些人撕得粉身碎骨”
葉成竹抬手按住少年的肩膀,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那也是他選的,你為什麼要出手乾預?當真覺得那次竹林刺殺以後,你就該幫他一輩子嘛!”
見林滿六再次陷入沉默,葉成竹伸手掀開車簾,讓駕車的卻邪弟子加快些回程速度。
他又補上了一句“林滿六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若是想好了要早早放棄,就將兵刃全數還給當聽,我會派人送你返回南疆,還有你爹娘也會一並送回去”
對於這一次進入皇城,他對林滿六既是失望,又是期望。
禦書房內。
此刻屋內,除了靜坐桌案後方的薑硯臨,還多出了那名去而複返的禦前公公。
薑硯臨抬手將一枚四方小印撿起,與皇城內的尋常印章不同,這枚印章顯得有些過於樸質,是由品質最為劣質的壽山石雕刻而出。
石印之上,陽刻有“皇權天授”四字。
這方有違禮製的印章,出現在了並非夏氏直係的薑硯臨手中,有一種意料之外的合適。
薑硯臨將石印沒入印泥後,緊接著便在身前書信頁腳戳下。
他將書信遞給了禦前公公,後者極為迅速地收入袖中,臉上表情顯得諂媚無比。
薑硯臨好奇發問“有此印當真可以讓那些烏夜騎聽我調遣?”
禦前公公拱手行禮,表情顯得神采奕奕。
“回稟殿下,不論是皇帝陛下還是皇後娘娘,皆是以此印號令那支烏夜騎,往後他們就交由殿下調遣了”
薑硯臨嗯了一聲,又把原先被他用北尾狼毫砸過的書卷,從鎮紙下方緩緩抽離出來。
“再將這一紙調令送往兵部加蓋印章,動作稍慢一些也無妨,最好是讓那個死在大貞殿上的誰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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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前公公立刻接話出聲“兵部的張侍郎,張泉靈大人”
原兵部侍郎張泉靈,暗中勾結踏雪侯蕭保立,主動請柬率領親兵馳援金州,被他這個禦前公公親手斬殺在了大殿之上。
但才不過數日,西京幽獄的最深處,就離奇地多出一位自毀麵容的張泉靈。
薑硯臨點了點頭,將書卷折疊好後,放在了禦前公公的手中。
“往後就全權交給公公了,夏桓還需再當些時日的無憂無用人”
禦前公公接住調令之後,朝著桌案後的薑硯臨一揖到底。
“老奴必定不會辜負殿下的期望!”
說罷,禦前公公轉身朝著禦書房出口位置行去。
就在他即將跨出禦書房時,薑硯臨突然出聲問道。
“夏桓在宮中也待了些時日了,還未請教過公公名字,還請公公莫要怪罪”
禦前公公停下腳步,抬手掩住半開的屋門,緊接著轉身重新走回屋內。
不等薑硯臨作何反應,這位麵對葉成竹也絲毫不懼的大太監,竟是朝桌案方向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