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的一百億個夜晚!
太陽光從地球到木星差不多要走四個天文單位的距離。而光從土星到木星則要走上平均五個天文單位的長度。換而言之,從木星到土星的距離其實比起從地球到木星更加遙遠。
木星及其諸行星已是昏暗,抵達土星的軌道附近,太陽的光輝更是幾乎消失殆儘,晝夜的依據也就並不明朗。在公開的計數上,後土太空城采用的仍是地球的算法,不過私下的,他們也會把土星被照亮時的滿月叫做正午,全暗的新月形叫做午夜,而土星的弦月形則叫做清晨與黃昏。
不論土星是白晝還是夜晚,土星的環因為較薄的關係,總是被照得很亮。
而土星的自轉速度與木星相似,因此一天會有兩度黎明與黃昏。
在後土太空城的一個清晨,也是曆書保管室迎來一位特殊客人的第三天,天空掛著一道光輪與幾輪大小不一的弦月。那位接待了李明都的醫生站在出生港的等候室裡,已經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等候對於二十二世紀的人來說並不是一個問題。因為他們隨時都可以進入到一個豐富多彩的網絡世界裡。
就像二十一世紀的人可以用手機或者平板打發碎片的時間一樣,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醫生一直在虛擬網絡的會議室裡開著一場來自地月係的關於後土太空城的物資管理與運輸的會議。
從地球到土星的通訊延遲,不計傳輸損失,也至少在三個小時以上。大部分情況下,土星圈的人隻能在土星圈以內距離中互相交流,與土星圈以外是不能流暢交流的。因此,土星圈外的會議,對於土星圈的人來說,與其說是召開,不如說是學習會議傳遞的精神。
會議比往常維持了更久。在臨近的結束的時候,出生港也迎來了一位新穎的旅客。醫生看到從一根巨大的圓柱裡走出了一位同樣頭戴機器麵具的人。
那人遲鈍了下,一個合成的女聲才冉冉地從麵具裡被釋放出來
“我剛醒不久,能給我說說現在的李明都的情況嗎?”
“好的,女士。不過在那之前,我是否應該恭喜你一下,歡迎來到二十二世紀,歡迎來到後土太空城。然後……”醫生想了會兒,講,“我們該從哪裡開始?比如說,你現在會截斷神經信號,以完成默聲交流了嗎?”
“這個我是會的……以前,我研究過這個。”
合成聲沒有出現在外界。他們隻從機器裡聽到彼此的聲音,太空城內便總是一片冷冷清清。
“那人格的二態矯正和延遲推送能夠正常進行嗎?這個很重要。不然地月係的你在審視行動時,可能會受到意料以外的衝擊。”
“顯示表示沒有問題,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現在我正在按照預期的模式進行行動。”
“顯示正確,那就是可以的。那開始吧,我說我知道的,還是你先問你想知道的?有些事情,可能你了解得比我更清楚。”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等候室飄入了一條長長的狹窄的廊道。一個無人機跟在醫生的身後。廊道的邊上有一連串的舷窗。舷窗外,土星的光環分割了整個天際。
“我來問吧。”她說,“我在醒後已經讀過一點你登記的資料,但資料上寫得語焉不詳。我想問的是,目標,也就是李明都是不是自陳存在兩段穿越經曆。那麼,第二段穿越經曆中,他有沒有自陳人身的穿越?我的意思是……在第一段穿越經曆中,他應該沒有‘人身’吧,‘人身’應該是在第二次穿越中來到吧。”
醫生說
“是的。這是上世紀的遺留問題嗎?”
“沒錯,目標發生了編號為3042的穿越後,他的人體並沒有消失,而是遺留在當時的實驗環境中。我們把他的人體接入了全天維生艙。但大概是兩年後的一天,他的人體也消失了……那時候的懷疑就是發生了第二次穿越,帶走了人體。”
醫生點了點頭,肯定了女人的猜測
“他陳述的重點,就是他一開始是在一個木星機器基地的機器的身體中醒來的,那時候他沒有人身,不定型身也不存在,是以機器身體行動了很久……”
“機器直接承載了意識嗎?”
“這個等會兒再講。你先聽我說。在他接觸了漂浮在地球軌道的無上明星後,目標說他的人體,隨同目標未來意識所在的機器的身體,一同來到了可能在公元前的新石器時代時期。那時,兩個身體一起出現在一個遠古人所在的山穀中,碰著了疑似曆書前身的特殊物質。再度過可能有幾十年的時間後……這與目標身體的老化程度吻合,特殊物質因為遠古存在某種造物發生了性質的改變,他在誤觸後便穿越到了我們這個時代。這就是‘根據目標體驗時間’所說的特彆時間軸。”
“由於時間穿越的存在,未來的事情發生在過去以前……確實得說是個人的體驗的時間。”女人喃喃,又問,“兩個時期的具體日期有分析過嗎?這兩個日期離我們都近得很。”
醫生說
“很難講。”
“怎麼說?”
“首先,是機器的時代,你也知道,曆書上對此有明確記載,說這個數字是3042,也就是說,他抵達的年代應該也在3042年附近。”
“是這樣,不過這也是第四次,隻驗證了三次的規律還需要更多的驗證。”
“確實,內參就對此略有懷疑……因為在這個時代中出現了我們難以理解的特征。比如說‘預製模塊化的組裝式工廠’。”
“這怎麼了?我不太理解。”
“因為‘預製的模塊化的組裝方法’在你們的時代可以認為是一種先進的生產方法。我在教科書裡讀,裡麵好像是說這種方法具有的優點有,簡單、流水化、高效、靈活、可測試性強、也比較節約罷。但在現在的我們的目光看來,這也是落後的、在技術不夠發達時的折中選擇。通常而言,現在的我們所在研究的領域是像這樣的。”
頭盔上亮起幾個圓點。
女人闔上眼睛,在網絡中看到了一連串的投影。她看到在一個方形的底座上有兩個疊在一起圓形的基盤。隨著幾束定距激光從高處射向低處,從左邊射向右邊。在上的基盤開始上升,在下的基盤則不停開始堆疊物質,一開始還看不出是什麼形狀,但隻一會兒,這些物質迅速成型,直至變成了一個接近人形的機器人。
“或者是像這樣的。”
畫麵切換,從金屬的工床變成了一個像是草缸的裝滿淺綠色的營養液的容器。在這容器的中間,無人機放大了在裡麵漂浮的全能細胞。全能細胞迅速發生分裂,開始自我增殖,形成囊胚。從囊胚開始,細胞開始分化出各種各樣的零部件器官,按照機器的標識,隻花費一天就變成了完整的人。
“再或者是這樣的。”
畫麵同樣是柔軟的培養液,隻不過顏色是淡藍的,說不清楚是什麼液體。無人機放大的畫麵裡是遊曳的納米機器。接下來的過程就像細胞的分裂與分化一樣,是納米機器反複的自我增殖與搭建,直到形成一個漂浮在淺藍色溶液中的機器人雛形。
相比起生物的雛形,機器人自複製的雛形和納米機器所占據的空間都要更大點。
演示結束,畫麵定格在這三種生產方法上。
“我們的技術已經到這個程度了……也是這種代行人體的原理嗎?”
他們穿過了回廊,來到了一個移動艙。移動艙有點像是曾經的電梯,帶著他們開始向曆書的保管室前進。
醫生笑了笑,說
“是的。儘管我認為我們的方法放在宇宙裡,也不是什麼多先進的方法,不過就內參的意見,未來的製造的方法,也不該像是現在或一百年前的地球文明。除非……他還有什麼信息沒有察覺到,或者認錯了東西,使得模塊化的組裝變成了必須。”
“可以一些例子嗎?”
“比如說某些模塊其實是不能生產的,或者隻能有限生產的,它又非常重要,那麼隻能圍繞這幾個組件進行工作,或許就有重拾模塊化的必要。”
她聽到這裡,忽然在想會不會高度的自動化複雜化不是一件好事。話到嘴邊,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