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揚明!
呂芳走到殿門口,揚聲喊道“皇上有旨,宣高拱、俞大猷、戚繼光覲見。”
話音剛落,一文兩武三位青年官員走進了殿內,跪下叩頭“臣高拱、俞大猷、戚繼光恭請聖安。”
“免禮,平身。”朱厚?笑著招呼三位心腹愛將“來來來,肅卿、誌輔、元敬,朕給你們介紹一個人,徽州海商巨子汪直汪大老板。”
京城保衛戰中,營團軍奮勇殺敵,立下了赫赫戰功,三位主將高拱、俞大猷和戚繼光也隨之聲名鵲起,名震天下,汪直雖遠在海外,卻也從前往雙嶼交易的商人口中聽說了他們的許多英雄事跡,一聽是他們三人,趕緊跪下,給他們叩頭,忙不迭聲地說著景仰的話。
高拱他們三人當然知道汪直的來曆,對他這樣的海寇視若仇讎,但一來不敢在禦前失禮,二來也聽說海商此次為朝廷送來急需的糧食,算是為國家做了一點有用之事,勉強壓抑著心中的憤怒,卻板著臉不理他。
見汪直跪在那裡,一臉的尷尬之色,朱厚?正色說道“肅卿、誌輔、元敬,朕知道你們對汪老板這樣的海商頗有成見,但汪直本人雖曾觸犯海禁,走私海外,卻並未有通倭情事,更有心為朝廷效力。如今朝廷要開海禁,與西洋諸番互市通商,急需他這樣精通經商之道,又熟悉海情地理之人,朕已赦免其罪,授予他錦衣衛千戶之職,特加日本宣慰欽使,讓他宣諭日本諸島,助朝廷平定倭亂。所謂英雄莫問出處,你們可不能耿耿於前事,日後同朝為官,要多親近才是。”
皇上此言一出,更令俞大猷和戚繼光兩人為之色變。要知道,俞大猷曾駐守金門海防一線,戚繼光出身登州備倭衛所,他們都曾多次與海盜、倭寇血戰海疆,與倭寇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根本無法接受昔日的海盜搖身一變就成為朝廷命官的事實,當下梗著脖子要說話。高拱生怕他們出言不遜,冒犯了皇上,趕緊搶先說道“皇上求才若渴又包容萬物,臣等愧不如也!”說完之後,隨便將手攏到胸前一拱,算是給汪直回了個禮。
朱厚?也不好強迫俞大猷和戚繼光立刻就拋棄心中的固有成見,與汪直傾蓋如故,隻好安慰汪直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要解凍,隻怕也非旦夕可以奏效。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隻要你為國家儘忠,為朝廷效力,何愁天下人不敬你重你!”
接著,他轉頭對高拱他們說“你們都是大忙人,咱們就閒話少敘,開門見山。朕今日把你們三人召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與你們商議。江南叛軍重兵蝟集徐州,背靠堅城,是朝廷南下平叛的一大障礙,若不能誘敵分兵,隻怕徐州城下少不了一場惡戰。如今汪直的船隊自江南而來,朕就在想,是否可以派遣一支精銳之師乘海船南下,自東南沿海登6,直取南都。你們覺得朕的這個想法如何?”
高拱、俞大猷和戚繼光三人對視一笑,高拱示意俞大猷回話,俞大猷卻不好意思地輕輕搖搖頭。
這一幕落到了朱厚?的眼裡,便笑著問道“肅卿、誌輔、元敬,你們三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莫非忘了朕說過,禦前議事要暢所欲言嗎?”
“回皇上,”高拱說“前日誌輔還曾對臣和元敬說過,既然徽商能自江南運送糧食至京師,朝廷便也能從京師運送兵馬到江南。如今江南叛軍重兵蝟集徐州,南直隸及浙江必定空虛,他想懇請皇上恩準,帶一支偏師乘海船南下呢!”
“哈哈,原來你們早就想到此節了。”朱厚?得意地說“誌輔乃是我朝不世出的將才,朕也能與他不謀而合,看來朕也頗有軍事之才嘛!”
俞大猷趕緊跪在地上,說“皇上睿智天縱,臣粗鄙不才,豈能與皇上相提並論……”
朱厚?佯怒道“好你個俞誌輔,竟也學會了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你竟不知道‘謙虛過頭,便是驕傲’的道理嗎?還不快快將你的想法從實招來,若有半點藏私,朕定不饒你!”
“皇上,臣想請教這個汪直……哦,汪大人一個問題。”
得到了朱厚?的同意,俞大猷衝汪直抱拳道“汪大人。”
汪直慌忙跪下,說“草民……哦,下官在!”
俞大猷見他如此恭順,態度稍稍緩和了一點,一邊側身避讓,一邊說“汪大人快快請起,你我不相統屬,不必行此大禮。請問汪大人,你手頭上有多少條船?一次可以運送多少兵馬?”
“回俞軍門,下官有大船三十四艘,都是可乘五百人以上的戰船。徽商另有運送糧食的貨船共計一百一十六艘,每船可載千人以上。”
俞大猷還未說話,朱厚?已高興地說“一問就問到了要害之處,看來誌輔你確是早有考慮啊!不過,你大概也沒有想到汪老板他們海商竟有這麼大的實力吧!一次少說也能運送十萬人,朕看就以你們營團軍為主力好了。哈哈,神兵天降,威震南都,江南那幫逆臣賊子還不嚇破了膽?即便不能揮師直搗黃龍,也可調動徐州之敵回援南京,為朝廷南下打開通道!”
正如朱厚?方才所言,江南叛軍重兵蝟集徐州,緊緊地抱成一團,以朝廷現有的兵力難以一口吞下,讓他十分頭疼。此次徽商調集上百條千石大海船從江南運來三十萬石糧食,顯示出強大的海運能力,他就想過可以撇開徐州當麵之敵,從海上運送部隊南下,實施兩棲登6作戰,成功登6之後揮師深入叛軍後方,直取南京。成功收服了汪直之後,海路的安全更有了保證,也不會走漏風聲,可以收到戰略上的突然性,他的這種想法就更強烈了,。而這一重任,自然非最精銳的營團軍莫屬。
俞大猷卻沒有皇上那麼大的魄力,他向來老成持重,講究“兵集而齊,謀定而後動”,因此,他認為運力雖然可以達到那樣的水平,但是存在著幾大弊端,一來軍需糧秣運送不便,無論是依靠海運,還是在江南當地征糧就食,都不能保證如此龐大的一支部隊的供應,恐有絕糧敗亡之險;二來目前韃靼雖然已經散軍休整,但以蒙古各部全民皆兵的傳統,他們能迅動員並武裝起一支部隊,可稱得上是“招之即來,來之能戰”,朝廷不可對此掉以輕心。因此,剛剛編練成軍的四十萬禁軍不能全軍南下,還應留下至少十萬人馬拱衛京師,加強戒備,隨時防備虜賊來犯,並策應各邊鎮。如此一來,朝廷可用於南下平叛的兵力不過三十萬人,若是將三分之一的兵力海運至江南,勢必削弱正麵戰場的力量,不但難以攻克叛軍重兵防守的徐州,更有可能被叛軍乘虛而入,威脅京畿;三是北方兵士多不習海戰,將之海運至江南,長途跋涉,舟車勞頓,戰力勢必會大打折扣,能否揮作用尚在兩可之間,更不用說是攻克城高池深且有重兵防守的南京。因此,海路南下的部隊隻能作為一支牽製叛軍的偏師,在南直隸和浙江開展遊擊戰,擾亂叛軍的後方,以期打亂叛軍的統一部署,策應正麵戰場,而不能對之寄托太大的希望。既然如此,與其將營團軍這樣的精銳之師海運江南,不如把它留在徐州戰場,力爭將叛軍主力殲滅在徐州城下,為日後進軍江南掃清障礙……
儘管覺得有些遺憾,但朱厚?也知道俞大猷說的有道理,兩棲登6作戰雖然可以收到戰略上的突然性,但是一支龐大的部隊跨海遠征,深入敵人深遠後方進行無依托作戰,對於部隊素質、後勤保障的要求非常高,以明軍目前的戰力、後勤補給能力,離這樣的標準還差著十萬八千裡。所謂奇不勝正,此戰關係重大,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支偏師的身上……
尤其是俞大猷說的那些理由,不禁使他想起了解放戰爭時的一段戰史在成功指揮劉鄧大軍千裡躍進大彆山,將一把鋼刀插進國民黨的心臟,一點突破,全局皆活之後,又以無比的豪情,命令粟裕率華東野戰軍幾個縱隊再次躍進,渡江開辟江南根據地。粟裕經過深思熟慮,建議華野部隊暫不過江,留在江北打殲滅戰。中央采納了粟裕的建議,而事實的展也正如粟裕預料的那樣,華東野戰軍儘管沒能在軍事史上留下充滿詩意的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他們和中原野戰軍相互配合,協同作戰,取得了一係列的勝利,最後成功組織實施了奇跡般的六十萬勝八十萬的經典戰例――淮海戰役,將國民黨最大的戰略集團――徐州集團全部消滅,大大加快了解放戰爭的進程。既然都能虛心接受軍事專家的意見,將自己即將撥動棋盤的手硬生生地收回來,我怎麼能固執己見,拿十萬將士的性命冒險,拿大明王朝的社稷安危、九州國運冒險呢?
記得《大決戰》的電影上,粟裕向中央闡述的暫不過江的理由和俞大猷方才說的大致差不多,看來英雄所見略同;而目前江南叛軍駐守徐州的兵力,和淮海戰役時國民黨徐州集團的總兵力一樣,也是八十萬,真是無獨有偶。那麼,在取得了屬於我的“淮海戰役”的勝利之後,是否就能“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了呢?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