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是青青呀!”
“……”
相伴數月,青青在蓮兮的身前身後伺候著,極是乖巧,卻鮮少提及自己的來曆。蓮兮隻知她非精非怪,是經由封鬱施下的一道幻術,才得以褪去琴身,化而為人。
青青遞來的麵巾還冒著騰騰熱氣,氤氳許許,鑽入她翠綠的袖管,讓蓮兮心間一跳。她依稀記得七夕那一夜,封鬱在新安的成衣店為她挑下的,也是一件淡綠的衣裳。他曾說衣裙的顏色與她的瞳色相配。或許,於他而言,並非相配,而是習慣使然。
蓮兮將麵巾抓在手間,遲疑片刻問道“青青為何與我長得相似呢?”
將她看得久了,蓮兮倒覺得青青更像是自己千歲出頭、剛成年時的容貌,雖然與今日沒甚大的區彆,但眉眼還是生嫩了些。
封鬱大費功夫將一張琴變作她過去的模樣,莫非隻是想呼來喝去,使喚著玩?
青青蹲在她的腳邊,一麵伸手逗那笨鳥玩,一麵說“那是當然的呀!”
她的口風最緊,蓮兮左右刺探了多次,卻從來問不出因果。她索性話鋒一轉,另尋他路來套話“你最初變作人形……就是這副模樣嗎?”
“是呀!”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唔,”青青雙手支著下巴,思索了許久才老實道“我不老不死,公主你也是知道的。因為沒有壽歲的實感,究竟是哪個年頭的事,我也記不清了。但想來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那時候,主上還是個長辮子的少年郎呢!”她說著在後腦比劃一記,作了個束馬尾辮的手勢。
蓮兮想著封鬱高束發辮的模樣,不禁撲哧笑了。當年那個風華正茂的他,也生著一雙狂放不羈的眉眼嗎?可,那也該是兩萬年前的事了。
蓮兮的嘴邊凝著笑意,心中卻困惑不已。兩萬年前她還未降生,與他又有什麼乾係。
青青望著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說“過去,主上常對阿落說,青青笑起來直像塊木頭,叫人看著就掃興。青青本是木琴所化,自然是木頭樣子,主上莫非還指望我的臉上笑得開出花兒嗎?公主你說是不?”
“這……”
青青狡黠地一笑,又說“那時阿落安慰我,主上看我不順眼,不是我不夠好,而是另一個人的緣故。果然還是他聰明些呀。”
“阿落?”
“咦?阿落成日陪在主上身邊,公主怎麼不識得他?”青青歪過頭,頓了一刻,猛地拍了拍腦袋說“呀呀!是呀!他已經……是青青記岔了呀!”
她說得含糊,蓮兮卻分外在意,追問道“他怎麼了?”
“唔,”青青搔了搔眉梢,說“他做了對不起主上的事,被罰在了黑湖底下……”
罰?青青說時輕描淡寫,若非蓮兮親眼見過,絕不會想到所謂的“罰”,是將人倒吊在鏈網間,苦受數千年紅蓮業火的折磨。
“你可知道,他做錯了什麼?”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呀!”青青一躍而起,叉著腰洶洶說“不僅是阿落,我也瞧那女人好不爽呀!成日扮作柔柔弱弱的模樣,前一套後一套的,她居然還笑我是偷臉小賊,我呸,她才是小偷呢!她便以為什麼都能學什麼都能偷,她便以為修成應龍就能討主上的歡心了,我呸!就她?自作孽不可活,活該墮魔!死了才好呀!”
蓮兮聽著前半段,以為她指的是封潞,待聽到最後一句,才明白過來。
“她……是指夭月?”
“還能有誰呢!”青青憤憤不平,又念叨起來“憑她的天資,能修得蛟身已是上蒼開恩了,還想修成通天應龍。白日美夢,我呸呀!”
青青除了麵相與蓮兮近似,便連說起話來也是蓮兮羅哩羅嗦的德行,她數落了一通夭月,卻全是答非所問。蓮兮聽著有些糊塗,忙打斷她問道“那……阿落呢?”
“唔,當年阿落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本修龍心法送了夭月,騙她說,憑著心法勤加修煉即可破境修得真龍。可是那心法的行進順序被顛倒過,她照學之後經脈倒逆,才致最終墮落成魔。後來被主上察覺了,震怒之下便將阿落投入湖底罰他受苦去了……”
夭月墮落成魔,原來背後還有這樣的因由,蓮兮是第一次聽說,不由驚怔,失聲說“他果然是這樣在意她的……”
青青連連擺手,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嘀咕道“我嘛,雖然隻是一琴所化,連玉茗閣的大門也邁不出去,對外邊的事知之不詳,但大概也猜出幾許來。我想,阿落當年應當是被人唆使,叛主在先,才叫主上那樣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