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緊!
用小鏟子把包挖出來,看著背包腐壞的樣子,以後就再也不能用了。自己每年都會來看一次,確定了不會損毀壞了包裡麵的東西後,才重新埋起來。也不是不能拿出來放到身邊,隻是怕睹物思人。如今既然決定離開溪頭,以後怕是沒什麼機會回來了,反正包也快壞掉了,乾脆把裡麵的東西拿走。
急救小藥包除了盒子能用,裡麵的藥怕是徹底不能用了。哪怕還有效果,他也不敢冒險讓人吃。把裡麵的藥扔了之後,收起盒子。打火機竟然還能使用,望遠鏡和戰術手表也不會失效,拿起匕首耍了幾下,這要拿到市場上賣,恐怕得賣出個天價。測量儀器也不敢使用,扔了又實在可惜,隻能收著。水壺倒是不怕,編個外殼包起來就是。
燒了背包,收拾好東西放進自己新做的牛皮包,再次看了看準備的物品,算算大概夠在山裡生活十天。當初自己年紀小要用那麼長時間出山,如今準備十天的東西足夠了。但今天上山是來不及了,隻能燒一堆火,裹著毯子靠著大樹休息。
當初用了六天時間才到了埋包的地方,這次上山也用了六天時間,身體增長的好處抵消了上山下山的差彆。一路經過瀑布、睡覺的那塊山石、斬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林木,真不知道自己當初七八歲的小孩是怎麼走出去的。
終於來到了自己醒來的地方,站在那裡好長時間,一點也感覺不出此地有什麼奇特之處,到底是什麼原因才讓自己變成小孩來到這鬼地方?直至夜幕降臨,才生起火堆,簡單吃了點東西,一個人孤獨的坐在那裡,想著前塵往事。
說起來,除了擔心爸媽外,其他的真沒什麼不可以放棄的。時間是最好的東西,每個人都是越多越好。時間也是最壞的東西,它能讓所有人都忘記你。但蘇聖平知道唯有父母不會忘記自己的孩子,哪怕自己已經死去,父母這個時候怕是也坐在哪裡,想著自己的孩子身在何方。
一夜遐思,蘇聖平心裡知道再沒有機會回去。既然還活著,就要樂觀的麵對生活。這次再來,無非是想斷了過往的一切。對著朝陽,大吼幾聲,拍拍屁股,背起背包就下山去了。這會下山就快多了,早起趕路,晚上休息,用了四天時間就回到了基地。
回來後,他才發現基地眾人都快急瘋了。因為不能和朱強說自己的去向,朱強兄妹隻能被猴子他們整整罵了十天,還發動許多夥計、少林禪寺的僧人四處查找,甚至還托王三在府城尋找。可惜蘇聖平當時走的早,又是大年初一,進山的路上也沒碰到什麼人,才沒人知道他往哪裡去。最後連周秉政都驚動了,周舟也是急的團團轉。這會看到蘇聖平風塵仆仆的歸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可嘴上卻大罵蘇聖平,不該這樣不告而彆,害的大家擔心。以往隻有蘇聖平罵人的份,這次隻能乖乖的讓人教訓,總歸是自己不好。
洗了澡,吃了點東西,隻說自己累了要休息,讓大家不用擔心。派幾個夥計往少林禪寺、府城報信,讓周舟趕緊回去告訴先生自己歸來,就一頭紮進房間睡覺。
大家不能不擔心,因為蘇聖平病了。還是和當初朱音一樣發高燒,一直在昏睡,還說著眾人聽不懂的話。請了姚神醫過來,灌了不少湯藥都不見好,少林禪寺、周家眾人也是束手無策。朱音淚眼漣漣的整天守在他身邊,按照當初蘇聖平救她時的方法給他物理降溫,嘴裡還念著心經。
三天後,蘇聖平開始見好,體溫明顯下降,也不再說胡話,也能喝一點稀粥。其實,這次生病是身累加心累一起逼出來的,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等到蘇聖平恢複正常,已經快到正月末了。
平常大家不在意,反正凡事按照他的安排去做就是。蘇聖平不在和生病的時候,才發現不論自己平常有多麼沉穩,這時都是焦急的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真是缺了誰都可以,千萬不能缺了這主心骨。又是紛紛指責蘇聖平不告而彆,看在他大病一場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
因為去府城的主要是人,貨物什麼的仍舊要在基地運轉,這裡仍舊是乾安縣的基地之一。剛過正月,打發朱強兄妹和猴子先到府城去打前站,收拾一下房子。蟲子和鐵錘負責在基地看家,蘇聖平自己又住回了少林禪寺。
小弟子歸來,空印大師沒有多說什麼,就是幾個師兄比較開心,大師兄笑眯眯的問他是不是又要回來當和尚了,二師兄質問他為何還不教他唱歌,三師兄、四師兄問他是不是在外麵被欺負了,打不過人家躲回寺裡的。
蘇聖平懶得理他們,隻對師父說自己這段時間心比較亂,又生了場病,所以想在寺裡靜養一段時間。空印大師不置可否,言道當初的小禪房還給他留著,可惜這幾年他都沒回來住過。
在寺裡待了十幾天時間,蘇聖平除了練武之外,都是和師父、二師兄閒談,沒有談什麼高深的佛法,就是各種閒談。師父聊在各地的見聞,一些高僧的軼事。二師兄聊自己年輕時遊曆的經過,蘇聖平則談自己這些年讀書、做生意的情況。儘管這裡麵很多事情以往就聊過,但是蘇聖平還是覺得和他們有說不完的話。
到二月二十,蘇聖平就拜彆師父和幾位師兄,出發前往府城。入院試在二月二十五舉行,總得熟悉了解一下府城。臨彆之時,回望寺門,蘇聖平心裡清楚自己之所以會回到寺裡,那是因為把少林禪寺當成自己的家,師父和師兄們是自己的家人。雖然平常生活中有朱強他們,但自己卻要像家長一樣,帶領、指導他們。唯有在這寺裡,所有人都把自己當成小孩對待,像父母兄長一樣溺愛自己。這是自己的精神家園,在這裡自己不會孤獨。
說起來蘇聖平還是第一次來府城,見過真正的大都市,這時候所謂的城市最多也就是那世的小縣城,以往認為不見也罷,可真來了之後,蘇聖平才發現自己錯了。
府城背山麵海,官道從山中穿過,映入眼簾的是這時候建城的必備設施—城牆。或許是從未想過會遭遇戰火,城牆造的很低,也就三個人高,真要發生戰爭,說不定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城牆外俗稱外城,過了城牆才是內城,也就是正統意義上的府城。城門很大,可以並行通過六輛牛車,府城這樣的大門還有三處。蘇聖平走的是通往乾安的北門,南門通往海港的,最是繁華,道路兩旁開滿了各種商鋪。西門通往長泰縣,東門通往崇武縣。王家商鋪的山貨貨棧設在北門城外,避免了送貨進城被盤剝。之所以外城比較繁華,還是因為越朝的稅收政策鬨得。
元人南侵前,農稅每畝一鬥(十鬥一石,故事需要)。後來因為和元朝打仗,竟慢慢增加到一畝三鬥。農民如果耕種的是自己的土地那還好說,如果耕種的是租賃的土地,加上還要給地主的地租,種田基本上不夠活。再加上被官吏盤剝,生活無著落的比比皆是。農稅也是南逃後才逐漸下降,但是因為每年要額外給元朝的貢賦,所以農稅仍舊保持著每畝二鬥的高稅收。
福建、江浙等地,特彆是泉州等商業發達的地區,農民種田之餘可以打短工,子弟還可以經商,日子總算過得下去,對此感受不算太深。其他一些以農業為主的州府,農民可謂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可要維持朝廷運轉和給元朝的上貢,又不得維持高稅收。也許這也是元朝政府鎖住越朝手腳的辦法,吳朝也不能例外。但是因為土地被官吏、大戶大量兼並,有官身的人又不用交稅,農稅每年都在下降,所以朝廷不得不重點盯住商稅。
朝廷收商稅主要采取定額的方式,就是中央對下麵的省定額,下麵的省對各府定額,府再對縣定額。至於各縣各府怎麼收稅中央就不管了,隻要地方官能完成稅收,比如泉州府的定額稅收就是每年四十五萬兩,知府隻要每年能完成這個數字就行。通常知府也會采取定額的辦法對付各個商家,比如王家每年的稅額就是兩萬五千兩,山貨行在各縣的基地稅額是五十到一百兩不等。
除此之外,官府還有其他一些雜稅,比如進城稅、南門碼頭的船稅,每輛載貨的車十文到百文不等,每艘船按大小一兩到五兩不等。完全由守城門和碼頭的衙役所定,當作是商稅的補充和知府衙門自己的收入。因此像泉州府城的商家,平常會老實完稅,但把貨棧設在外城,躲避進城稅。官府對此心知肚明,算是雙方默認的規則。這才導致外城的繁華。
二月二十一到了府城,安頓好之後。蘇聖平興致大開,讓猴子帶著好好逛了三天的府城,特彆是有名的海商大街、書院街、榕城街等幾條繁華的街道,從早逛到晚,看了個遍,吃了個遍。蘇聖平之所以認為自己錯了,是在逛了內城三天之後才有的感觸。
這是一座充滿商業氣息的城市,這是蘇聖平對泉州府城下的定義,其繁華程度不下於那世的三線城市,差彆的地方無非在於人口和高樓等一些硬件。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去其他府城看看,還有多少這樣的城市。商業氣息濃厚的環境此時更能適合自己生存,而且他敏感的發現,這裡的人隻注重海商和海運,難怪自己的山貨行開的這麼順利,發展的這麼迅速,完全是被人忽視了。
這座城市難得的是,還有一所聞名四方的泉州書院,這裡畢業的學生,和福州書院一起支撐起了如今朝堂第一大黨東南黨。銅臭和書香一起充斥在整座城市,實屬難得。
書院位於城東的河灣處,河名很容易讓人誤會,叫清溪河,實際上很寬,足以行使一般的貨船,是支撐內城生活所需的重要運輸線。書院離買好的房子隻需十來分鐘路程,當初買這個房子的時候也是花了心思,為了方便蘇聖平來回。蘇聖平沒有到書院裡麵去,隻是沿著圍牆走了一圈,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可書院每次隻招收五十名學生,據說加上教書的先生和雜役也就住了百來個人。
報名參加考試的文書早就登記好了,完成熟悉考場的流程,儘管才過午後,蘇聖平就招呼猴子回家。來府城送貨多了,也跟著王三在內城瀟灑過,猴子這幾天充當蘇聖平的向導,很是驕傲自豪。尤其是看著蘇聖平似乎對府城的所有事物充滿了興趣,剛到家門,就對蘇聖平說到“聖平,這些年真對不起你,沒讓你到府城來玩玩,都是我們幾個享受了,反正現在住到府城了,以後有的是機會逛,等你考上了書院,咱們再去見識府城的繁華。”
蘇聖平聽猴子說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對猴子說“說句你不愛聽的話,兄弟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就府城這樣的,你還在我麵前顯擺,就是不願打擊你。”
猴子撇撇嘴道“我知道你比我們都有文化、有見識,可你也是從小在溪頭長大,哪裡見過這等繁華的都市。哦對了,你八歲之前不是在溪頭的,莫非你是從江寧流落到溪頭的貴公子?”
蘇聖平一步走進家門,道“我不是什麼流落到鄉間的貴公子,隻是你這山猴沒見過大鋤頭,才少見多怪。”
猴子不服的道“那你這幾天還逛的這麼開心,興致這麼高。”
蘇聖平搖頭不語,朱強他們迎了過來,問到“你們倆在說什麼呢?”
蘇聖平笑著道“猴子正在跟我顯擺他見識過府城的繁華,覺得這幾年沒讓我來府城逛逛,對不起我。我正鄙視他呢。”
朱強幾個麵麵相覷,那神情分明和猴子一個心思,蘇聖平見狀,無可奈何的說到“你們千萬不要這麼想,我所知道的、見過的遠比你們想象的多。”
朱音插話道“我相信平哥哥的話,平哥哥什麼都懂、什麼都看過。”這時候門外傳來一聲“我也相信”,一個少女滿臉含笑的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