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後,老天不下雪,這都二月底了卻下起了雪。狂暴的西北風卷著雪,一團團、一塊塊,裹著、旋著、飄著,沒完沒了的隻是下,人們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能不走動就不走動了。隻苦了一等小買賣人家,街上連個鬼影子也不見,哪來的生意?
和市井小民不同,王公、貴族、官員還要照常到衙門理事,那些有分量、有消息來源的,更是焦急的等待著皇宮深處那座殿宇隨時可能傳出的消息。大家夥心中都有底:這漫天的大雪,是長生天在迎著大汗。
二十九日一早,大皇子沒有如往常一樣進入皇宮,而是在家待著。這麼多天過去了,忽裡溫除了派軍隊往西線壓之外,再無其他任何消息外泄,仿佛人間蒸發一樣,這不得不讓他提高了警惕,他相信忽裡溫此時已經到了大都了,隻是不知道藏在哪裡。想到這裡後,立馬叫來手下,寫了幾條手令,讓他們叫駐守在大都附近的那幾支軍隊往大都運動,怕的是最終不得不魚死網破。
正如大皇子所料,忽裡溫昨日就進了大都,為了掩人耳目也沒有前往國師府,而是藏在國師府附近一座宅院裡。除了國師之外,再也沒有跟任何一個自己的支持者聯係。既然選擇相信國師,那就相信到底,否則自己沒有帶一兵一卒北上,也不能有任何作為。
大汗陷入昏迷之後,國師隻進宮探問過幾次。最近一段時間,更是一直待在家中,閉門謝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二十九午飯前,國師府中門大開,國師帶著十來個侍衛就往皇宮去了。
這個消息自然引起了所有盯著國師府的人的注意,紛紛去向自己的主人彙報消息,完全忽略了馬車開出去不遠,在一處巷道前,一個身影一閃身,替代了一名國師的侍衛。
最先對這個消息做出反應的正是大皇子和當朝的幾個王公大臣,在國師出發後不久,紛紛做好出門的準備,這裡麵既有大皇子的人,也有忽裡溫等其他幾個皇子的人,當然還有不少心中隻忠於大汗的人。
大皇子不知道國師為何會突然前往皇宮,儘管心中狐疑,但還是趕緊命人去聯係自己暗中拉攏的幾個怯薛軍和貴衛赤的將領,然後也動身前往皇宮。
由於是裝成國師的侍衛,忽裡溫此時也無法和國師交談,等進了皇宮之後,目送國師進了大汗的宮殿,忽裡溫和其他侍衛一同站在宮殿前,不久之後就看到大皇子急匆匆的趕來。
遠遠的看到大皇子,忽裡溫眉頭一緊,兩人雖然不是同母所生,多年來一直是競爭關係,但平日裡一南一北,大汗還能夠控製朝政時,兄弟之間倒也沒有太多齟齬,直到幾年前那次平叛從背後射來的一箭,才算是結了死仇,對此兄弟間也是心知肚明。
看著大皇子進了大汗的寢宮,忽裡溫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知道國師為何今天會急匆匆的進宮,隻是到了這個地步,他隻能相信國師,如果國師不是真的支持自己,那一切休矣。
這邊國師進了寢宮後,來到大汗床前,看著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大汗,幾個太醫對他搖搖頭,心中不免悲痛,擺擺手讓太醫離開。
也呼溫靜靜的站在床前,心中想到:元人難得出了幾代雄主,一統草原後又揮兵南下中原,最終占據了漢人的大片疆土,這裡麵他們師徒幾代國師發揮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大汗,您一直對傳位給大皇子還是忽裡溫舉棋不定,不相信老夫所說的漢化之策,害怕元人漢化之後就不是元人,總有一天會像漢人一樣成為待宰的羔羊。但您可曾想過,如果沒有這樣子,元人占據這片江山能堅持多長時間?元人這才占領中原多長時間,已經多少元人貴族少爺整日裡隻知道享樂玩耍,而不思祖先當年篳路藍縷的艱辛,不想大草原生存的不易?百年之內元人在這溫柔富貴鄉早晚會迷失掉本性,再也不能騎在馬背上作戰,再也沒有那麼強悍的戰力。漢人被欺壓久了,到時必然會爆發。而且被壓得久了,爆發出來的力量恐怕元人會抵擋不住。到時元人就會成為漢人剿殺的對象,會陷入萬劫不複。也許您會說,其他幾個汗國還是保持著元人的本色,可惜疆域太大了,如今才幾年時間,爭奪汗位就已這樣了,各個汗國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時間再長一點,還不是四分五裂?屆時恐怕漢人沒起來反抗,我們元人就會自相殘殺。
而如果漢化,就能多出幾百年的國祚,到那時元人是不是現在這樣的元人還有何關係?何況如今南邊還有漢人兩個朝廷呢,老夫明顯感覺到漢人當中的有識之士如那蘇聖平已經開始覺醒,寫文章、辦報紙、編民團、設學校,試圖想要帶領漢人站起來,要不是還有他的朝廷掣肘,恐怕不用幾年時間就會成為我朝心腹大患。因此,要加快吞並南邊兩朝的步伐,而我相信忽裡溫殿下比大皇子更能勝任這個使命。都是您的兒子,您不會怪我厚此薄彼吧!無論如何,我都會輔佐忽裡溫殿下征服所有漢人,把這片富饒的土地變成我們元人牧馬場。
也呼溫沒有歎息多長時間,大皇子就進了寢宮,來到床前,看到大汗的情形之後,心中大驚,看來父親離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不遠了。見沒有一個太醫在旁邊,儘管心中驚疑,但麵對國師還是不敢造次,隻能輕聲問到:“國師,為何不見太醫?”
也呼溫仍舊看著大汗,語氣平靜道:“是我讓他們下去的,殿下看大汗的情形,太醫還有何用處?何不讓我陪大汗走完這最後一程,沒想到殿下來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