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釋眾生!
“噔噔噔——天乾地燥,小心火燭!鎖好門窗,看好女人,注意防火防盜防色狼!”
“噔噔噔——”
燈火昏暗,伴隨著棒槌的揮動,陣陣敲擊聲中,穿著深色衣服、手提燈籠的打更人在街頭巷尾大聲吆喝著。
三更半夜,他人已經沉入夢鄉,而打更人依舊儘職。這種天氣陰涼的季節讓人很容易犯困,就連習慣通宵的打更人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
巷頭遠處,一個朦朧火紅的身影若隱若現,打更人頓時清醒,再次揉了一下雙眼,隻見前方空無一物。打更人搖頭不以為然,心裡也不在意繼續吆喝打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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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在世間罕見,全株具有劇毒,其花蕾帶有迷幻作用,常有盜賊取之蕾部配與其它毒物製成迷藥,其中最為廣泛的便是入魂香。
入魂香乃是取虞美人花蕾沉於鉤吻稀汁三天三夜,後研磨成粉加入各種有毒輔物,再經過三天兩夜製作而成。
入魂香的毒性不強於其它,可是它的迷幻程度卻是其它毒物望塵莫及。入魂香無形臭味,可在入人鼻之後卻是變得奇香無比,則也是郉書墨之前在令狐欣然身上聞到濃香的緣故。
而現在入魂香失去了作用,攝入鼻腔的便是淡抹的臭氣。
郉書墨此刻感覺全身發虛,冷汗不停地往下冒,他想要拔腿推門逃跑,可雙腳卻是用不上一點力氣,也不知道是入魂香的副作用還是他心中怯弱的因素。入魂香的臭味有些刺激,讓郉書墨鼻子異常痛癢,再看著與自己僅有一步之遙的惡魔女子,郉書墨很想暈過去。
起碼這樣感覺不到疼痛和危機感。
郉書墨已經開始放棄了自我拯救,他文有餘武不就,自己的這點消瘦肌肉不可能打得過手有刀刃的女魔鬼。而他也清楚知道麵前這個惡魔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過自己,因為自己一旦逃出,那麼他們這個吃人的客棧就將不再存在。
可是他終究有些不甘。
就宛如楚國著名畫家李禮在他生命最後一刻作下‘老樹秋芽’的作品一樣,郉書墨曾經欣賞過‘老樹秋芽’的贗品,他當時還不理解那張畫上的那幾棵孤零零枯爛老樹為什麼在秋天長出密密麻麻的嫩芽。難道嫩芽不是春天奔來的嗎?難道秋天不是樹葉凋零嗎?
可現在他理解了,那位著名老畫家李禮‘老樹秋芽’畫境中的老樹便是他自己,而嫩芽則是他對於自己生命短暫而不滿的宣泄。
老畫家活了百年尚且不甘心,何況剛剛年過十六的郉書墨。
他滿懷誌氣,胸膛一腔熱火,興致勃勃地從一個小城市出來,背著行囊腰掛盤纏獨身上路,不就是為了闖蕩世界,給自己的人生畫上美妙的色彩嗎?可是一旦自己掛在這個客棧,那麼數年之後自己留在這個世上的不會是遠傳名聲,而是難寒屍骨。
“為什麼你寧願癡為一個墮落者,為何遲遲不肯放下屠刀?佛說一念愚則般若絕,一念智則般若生。你已經犯蠢了,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一錯再錯。”郉書墨勸說起來。雖然他知道可能性渺茫,可理想是要有的,萬一不小心實現了呢。
“愚蠢?”令狐欣然冷笑一聲,“小子,愚蠢的是你才對吧。彆忘了,我可是隨時都可以取你性命。”
“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可以幫你做到。從今天我接觸你到現在,我一直覺得你心中還有著許些善念,隻不過你是被一些汙垢抹上了內心而已,一念在惡,隻要你喚醒內心殘存善意,一定會有另外一種生活。人的一生往往短暫,為何要自己活在陰暗的角落裡?”郉書墨繼續勸說,就仿佛一個年長者跟自家的子孫苦口婆心一般。
“是嘛?”令狐欣然不以為然,“如果我說現在就要了你的小命,你是不是就會乖乖地把脖子洗乾淨然後伸過來?”
“如果我把我的小命給你了,你會以後不再殺人嗎?”
令狐欣然嘴角勾著一抹陰冷,手臂一揮,墨綠色的細劍便架在了郉書墨的脖子上,劍鋒淩厲,在郉書墨白皙的脖子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入魂香失去了作用,令狐欣然也失去了將這個男孩當成禁臠玩弄的興趣。至於入魂香的毒性怎麼沒了作用她不想了解,也用不著了解,反正這個男孩在她手裡是活不成的。
“不會。”令狐欣然譏諷地看著郉書墨。直到現在她還覺得這個小家夥很有趣,隻是可惜了,他遇到了自己。
疼痛的麻痹傳遍整個身體,郉書墨咬著牙,可是他卻沒有發出一聲痛苦的嘶聲,也不知道是為了不肯在這個女人麵前示弱還是自身僅存的自尊心的作祟。他頭一次被人拿著利器割向自己的肌膚,可是他此刻卻沒有一點兒慌張。
也許是他知道,今天不管怎樣也保不了命了,所以他不想自己生命最後一刻是在懦弱中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