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斜的星空!
離家一千海裡之外的異國他鄉見到自己公司的同事,無論如何都是一件開心的事情;然而陽雪運輸在克裡斯蒂安桑隻有很小的外派團隊。接車的同事是一位體格結實的男人,留著絡腮胡子,手臂粗壯,舉止沉穩,言辭簡短。
“迪亞茲小姐,一路辛苦了。六輛小車已經收訖,這是簽收回執,另有電子回單在你的工作郵箱裡。你可以在此住宿一夜。想要承運返程的貨物嗎?”
“近期不打算回國,後續目的地是瑞典哥德堡。”我告訴了他。
同事在電腦上查了一小會兒。沒有合適的運輸任務。不過,有兩罐油料需要在兩周之內送達北雪平市。
這是個不錯的任務。我接下了其中一輛掛車,打算明天起程。
當夜和妹妹暫住貨場辦公區域客房。房間陳設很簡單,大概相當於普通酒店的標準間。
“姐姐大人……”入睡前的曉霧,翻了個身,麵對著我問道,“我們明天要帶上油罐車,路上會有危險嗎?”
“不會的。我選的那輛車是潤滑油,潤滑油是普通化工原料,不是危化品,不會爆燃。”看著妹妹閃閃的藍眼睛,我耐心解釋道,“另一輛是燃油,屬於危化品。雖然我有許可證,但還是等我一個人的時候再運輸它吧。”
“哦,原來如此……難道我對姐姐來說是個麻煩不成……”曉霧若有所思,調皮地衝我眨眼,“姐姐冷靜又有人緣,肯定不會有事的。萬一受了傷,我也會照顧你呢。”
“曉霧才不是麻煩咧。我是怕自己萬一出了事,連你也沒了。”一如既往,我把擦好的手槍槍口向外壓到枕頭下麵,平靜地補充道,“你呀,我的小天文學家,以為自己是彼得羅芙娜醫生嗎?神通廣大到可以照顧受傷的姐姐。”
“瑪麗亞·沃淪佐娃·彼得羅芙娜?兩年前爺爺在卡宴出差的時候,她來過呢,是運輸隊的醫生。”曉霧掀起被子一角,露出珠圓玉潤的一截雪白腰肢,“姐姐大人,我們回瑞士以後去找她吧,我要讓她給我安排減肥課程呢。”
我走到曉霧的床邊坐下,把她掀起的被角重新放下掖好。“好了,這裡不是氣候溫暖的卡宴,北歐五月也會著涼的。再說了,你減什麼肥,你又不胖。”
“四十九公斤了,中國人不是說好女不過百嗎?而且,我還差一點點不到一米六呢。”
“中國有這句諺語嗎?是不是爸爸教你的?”我安慰妹妹,“沒關係的,嬌小豐滿的女娃兒最討男人喜歡呢。”
“你一米六七的個子,當然有資格這麼說啦。”曉霧撅著嘴咕噥。“姐姐,好冷呀,你躺下,陪我吧。”
“都多大的姑娘了,還是這麼粘人……”我猶豫了一下,望了望自己床上枕頭下麵隱約的槍柄,確定它在一臂之遙一秒之內可以抓取,才放了心。“好吧,要不是極北之地夜晚寒冷,我才不跟你一個被窩。”
曉霧滿意地咯咯笑了。
“姐姐,你聽聽,好像下小雨了,怪不得這麼冷。不過,克裡斯蒂安桑港才不是什麼極北之地哪。起碼得到奧斯陸吧?”
“不去奧斯陸,想玩的話以後咱倆坐飛機去。”我警惕地看著妹妹的藍眼睛,伸手關掉了床頭燈,“要是夜裡敢襲胸,我就把你踢下去。”
“不要……姐姐要是把我踢走了,就沒人教你把海裡換算成公裡,沒人告訴你雷克雅未克才是極北之城,沒人在夜裡給你當抱枕,沒人……北冕……南十……”
曉霧閉著眼睛用西班牙語咕噥,聲線漸漸從雨季少女成了夢囈兒童,夾雜著我聽不太懂的拉丁美洲俚語。
原來自己的親妹妹睡意朦朧的時候會下意識地說西班牙語啊。這種現象,對於我這個即將畢業的東方語言文學碩士來說,是個很有趣的學術論題。也許值得和導師……不,和非常熟悉我們姐妹倆成長史的彼得羅芙娜醫生聊一聊……哎……好困……
“小雪姐姐……姐姐……”耳邊傳來輕聲呼喚,溫柔而親切,隻是似乎有很多年沒聽到過了。
“嗯……”我下意識地伸手摸索腰間的槍套,一時難以睜開困倦的雙眼,“雨華?是你嗎?”
一隻小手輕輕搭在我的肩膀上,涼涼的,輕若無物,但是很舒服。“是呢,姐姐,我想你了,過來看你。”
“姐姐也想你。”我終於睜開了眼,想從沙發上站起來,卻被小妹妹按住,於是坐著沒動,“姐姐,你坐著吧,我坐你身邊就好。”
我拉著雨華的手,仔細地打量著她。無奈日落時分,庭院裡的光線昏暗,頭頂上還有巨大的涼傘,竟然看不太清楚小妹妹的臉,隻能看到兩條長長的馬尾辮梳理得很整齊,在夕陽下反射著淡淡的淺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