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夭皇後成長記!
空氣中寒氣漸濃,嗅出一絲乾冷。
記得前世讀大學時,是在長三角那塊,冬天冷,卻沒北方的“暖氣”。那冷是濕冷,不管穿多少層,潮氣都能透過,直直浸到皮膚裡去。偶爾有雪,落到身上也早就化成了冰涼的水珠子,地上更是存不下,一場雪過,濕濕漉漉,成不了北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氣候,反像淅淅瀝瀝下了場黏黏纏纏的冬雨。
如今永和城的氣息,倒像是從前的那個北方。隻是小時候一味歡暢,進了王府也莫名的逍遙自在,不似如今一般,站在廊下雪前,冷氣撲著臉,沒了玩雪的興致,隻剩無數寂寥惆悵,漫天飛舞。
空相憶。
歸坐,取落雪琴彈。琴名“落雪”,取其聲音清冷纖巧,琤琤如落雪。
李淩曾說她琴聲如何淡泊。雲翾卻說,她彈起琴來都不像平時的她,隻顧寄情七弦,不管旁人,倒比平時多了份任性決絕。
如今這兩人,一個魂歸不知何處,另一個……她總覺得她與他之間隻隔著一道雪幕,好像隻需她輕輕挑開,就可以看到他在那頭,梅花樹下,對她欣然而笑。
一曲《白雪》奏罷,四圍岑寂,隻餘風雪。
伸手想要接一朵雪花,發覺白皙的手指已經凍得通紅,明珠望著自己的手,不由得發呆。
忽然身後腳步聲起,一襲黑狐裘將她裹個嚴實。
夢醒了。
李恒為她係好狐裘帶子,握住她手道“先暖一暖,待會再揣手爐,不然傷手。”
明珠一言不發,如同雪人。她覺得她沒辦法逼自己,她快要演不下去了。從前可以做到與李淩和平共處,甚至把酒言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跟李恒,她做不到。
李恒沒有再說話,隻是握著她的手,和她並肩坐著看了會雪。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時間在飛雪間流逝,外人看來,安靜美好。他慢慢俯身,將頭枕在她腿上。感覺到明珠的僵硬,他輕聲歎道“我累了,借你這裡歇一歇。就一會兒。”語氣裡帶了哀求。
明珠不做聲。
他身上淡淡的香氣,夾雜著梅香和雪的氣息,縈繞在她周圍。
他的頭顱是溫熱的。此刻他目光收斂在長睫毛下,看起來孤獨又無助,脆弱而簡單。
明珠看著他的睡顏,思緒飄到不知何處去。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目光溫情,嘴角柔軟地勾起。好像孩子得了一顆糖似的。
他長久地凝望她,她不知該如何應對,匆匆將眼神避開。李恒起身,雙手捧住她的臉,輕輕在她唇上印了一吻。她任由他吻,吻過,又留戀地吮吸。
隨後舌尖溫柔地描繪著,勾勒著,懇求她,探索她,侵占她,直到將她吻作冰天雪地中一溪懷抱裡軟弱的春水。
他投入忘情,她全無回應。
等到最後放開她紅腫的櫻唇,他說不上來是心滿意足還是意興闌珊。她的目光,澄明得讓他挫敗,沮喪。
到了晚膳的時候,她也沒同他說過一句話。
入夜,明珠在燈前練字,李恒執書卷立在一側,看會兒書,再看會兒她,時不時點評幾句。她隻當他不存在。
等她擱下筆,他拾起筆又鋪開一張“朝雲宣”,明珠便借著磨墨閃到一邊。
寫著寫著,竟寫起《千字文》來。他的真書,平正中見險絕,剛柔並濟,不傷清雅。一如當年,隻是又增添幾分成熟厚重。最後一筆寫完,他轉頭深深凝望她道“寫得累了。你補上行書可好?”
明珠避開他視線,低頭拾起他寫的字,見是空行寫的,顯然為她而留。心中默歎,猶豫片刻,另取一枝白雲毫,蘸飽鬆煙墨,筆尖行雲流水。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一個字一個字寫著,曾如煙消散的往事此刻凝結成重雲,壓在心頭,壓抑著她無法言說的悲傷。
《千字文》,她年幼時曾與哥哥寫過的,一真一行,相映成趣。李恒見過也曾稱讚。到如今,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背對著他,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吧嗒吧嗒地打在淡金色的“朝雲宣”上,燈下閃閃發亮,過了一會兒逐漸滲透、擴散,隻剩下一片水跡。
他的體溫自身後而來“明珠,帶你入宮,或許真的是一個錯誤。但是,我不後悔。”
明珠一動不動。
他的身體漸漸貼上她的背,她忽然掙脫他。
李恒一把拉住她手腕,死死地鉗製,她怎麼甩都甩不開“珠兒,給我次機會,我是真心愛你,無關其他。你相信我。”
明珠看著他道“你若真的愛我,就放我走。”
“除了這個,彆的你要什麼都可以。”
她忽然淚意湧動“你不顧我快樂不快樂,強行把我囚在這裡,你說你愛我!”
“可是你讓我怎麼辦!我也不想待在這裡,我也想逃,自從懂事之後我每天發了瘋地想逃,可是我逃不掉!我生在這裡!最後也要……”
“可是我不屬於這裡……”明珠滿眼是淚“算我求你,放我回去,好不好?生死由我,好不好?”
李恒鬆開她的手,神情掙紮。
明珠就那樣仰頭看著他,眼淚一顆一顆,不停地順著麵頰掉落。
窗外北風呼嘯,房裡靜得沉重。
“明日開始會有宮裡老人兒來教你禮儀,你且歇息,來年開春便正式當值吧。”他步履匆忙,幾乎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