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鉞沉默了片刻,不緊不慢道,“末將雖對明熙照顧,也非自身的緣故。當年家母與明熙的母親,一同從南梁嫁入了大雍,陛下也是知道的。”
泰寧帝抿唇一笑,似乎對高鉞的拒絕也不以為然“略有耳聞,二人在世時,也曾戲言要做親家。”
高鉞道“陛下也說戲言。顧女郎乃南梁大士族嫡女,家母雖出身大族,卻非士族。兩人自幼相識,看似差不多的環境,實然身份雲泥之彆。一前一後嫁入大雍,母親因寒門的身份,不得祖父喜歡,也被父親冷落許久。在大雍又無娘家可依,直至生下末將後,日子依然過的不是很好。”
“顧女郎嫁於了賀氏,心疼母親際遇,多次說道,若得了女兒,將她許配給我。顧氏乃南梁一等士族,賀氏當時在大雍雖略遜些,卻也是上等的門楣。祖父初聽此言,欣喜萬分,著實對母親客氣一段時間。賀顧氏誕下明熙後,祖父在明熙滿月給賀家送了信物,本是試探之意,但賀氏那邊不但收了信物,還了一個玉佩。”
泰寧帝蹙起了眉頭“如此一說,你與阿熙算有婚約,朕卻從未聽說過此事?你不願,莫非是聽了那些荒唐的傳言,真以為阿熙與策兒當真有……怕明熙辱沒了你?!”
高鉞抬眸,正色道“陛下慎言,末將絕無此意。”
“祖父與賀氏定了親事,心情大悅,覺得這上等的親事,乃母親的功勞。自此母親總算有了主母的地位,幾年後父親爭得族長之位,也和這門親事不無關係。”
“外祖去世後,舅父舉家搬來大雍,置地置業,又給母親在京郊置了四百頃田莊、塢堡與上千部曲添在了嫁妝裡,從此後,母親在家中的地位越發的好了。”
泰寧帝點頭“你舅家祖上也曾位列三公,這百年來雖庶族位微,但在南梁當得上一方豪富,這番大手筆,朕翌年入京也曾有所耳聞。”
高鉞道“賀顧氏與祖父相繼去世後,父親雖還惦記著與賀家的親事,但母親卻執意不肯再提,更是砸了賀家送來的玉佩。”
泰寧帝驚奇道“這又是為何?”
高鉞沈默了片刻,才開口道“父親至今也不知到底為何。”
泰寧帝道“這中間另有隱情?”
高鉞平白無波道“這婚事本是顧女郎為了幫我母親私下而為,賀家人不知情。母親不能拆穿這些,唯有佯裝不喜明熙被送入宮中教養,不許父親再提此事。那時,父親已得族長之位,又得先帝重用,有母親財帛上的刻意幫襯,越發覺得門楣榮耀。”
“士族與庶族不通婚的規矩,越發的鬆散,賀家雖是士族,卻不算一等。在父親看來,論起親事來,自然是一等士族來得更體麵,此事不了了之。”
泰寧帝沉默了片刻,舒了口氣“你父親哪裡都好,就是太過貪心,少了些忠義之心。當初安定城的兵馬具在他手中,若一心站在太子……萬不會有朕的今日。”
高鉞聽見泰寧帝評價自己的父親,無法接話,隻道“母親去世前的一段時間,曾對末將說起與早逝的賀顧氏自小的情誼,又將此事前因後果,告訴了末將。”
泰寧帝低聲道“若你有心,想必你母親也不會太過苛責、此時不比當年,朕可出麵給你們做媒……”
高鉞卻搖頭“母親說,這世上的女子,比男子有太多的不易,若無人幫襯,日子將會十分艱難。當初她無娘家可依仗,若無賀顧氏的看顧,當真要看父親將平妻娶進門了。”
“母親說,高氏這樣的人家,即便末將想善待妻子,也要看看父親與家中眾人肯不肯,這後宅裡的齷齪,讓人防不勝防的。”
高鉞見泰寧帝一直沉默不語,不禁再次道“明熙幼年失恃,在宮中無依無靠,將來回到沒了母親的賀家,日子不會好過。如此一來,嫁入高家,因沒有母家作為依靠,也不會得了善待。母親讓末將立下誓言,將阿熙當做妹妹般,一生照顧她,幫扶她。”
泰寧帝聽罷,沉默了許久,歎息道“顧女郎與你母親,雖都是女子,心有七竅又如此重情重義,讓多少男兒汗顏。那些自詡君子的兒郎們,隻怕也隻能做到這般了。”
高鉞不置可否“母親去世不久,先帝再次為幾位皇子甄選伴讀,末將求了父親,得了進宮的機會,如此才能遵循母親的意思,繼續照顧阿熙。”
泰寧帝眼神複雜的看向高鉞,沉聲道“如此說來,你自來對明熙與眾人不同,隻因母親的緣故,沒有其他嗎?”
高鉞側目道“陛下以為如何?”
泰寧帝目光微閃“這麼多年,你全心全意的對待阿熙,就當真一點都沒有彆的嗎?”
高鉞慢慢的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輕聲道“若心儀與歡喜,是阿熙對殿下那般的感情,末將心中並無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