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煙雲謠!
“說是後會有期,隻是沒料到這麼快就是再會之期。”被堵在客棧門口的我回頭去看,那說話之人果然正是霍繹。
他揀了張桌子坐下,掌櫃巴巴地前來奉酒。我心想再逃走勢難,隻能去會他一會,便也不避,正正坐在了他旁邊。
霍繹手一揚,那些原本堵在門口的人便散去。我見他並不瞧我,也不說話,便拿起掌櫃方才上的酒,滿上一杯,遞到它麵前,心中思忖著該如何開口。我自然不願跟這狂妄之人賠禮,不過眼下也隻能先做一次識時務者。
我小心翼翼試探道“霍都統,昨日在觀中,小女子確隻為解人之圍,才出此下策,讓霍都統在許多人麵前失了身份顏麵,當真是大大的不該。”
霍繹並沒有接過酒杯,偏著頭依舊不看我,隻道“姑娘替一人解圍,就要將另一人推入窘困之中?這樣解圍的方法,我霍某人還是第一次見識。”
我碰了個軟釘子,麵色尷尬,隻好放下酒杯,道“霍都統大人大量,未在人前戳穿此謊,小女子心中感激。”
霍繹悠悠答道“這個姑娘放心,往日既不曾說,來日亦不會言。”我驟然放下心來,以為如此幾句即是將此事敷衍了過,於是二度敬酒稱謝。
霍繹斜了一眼那陶土做的酒盞,道“山野村夫造的酒,如何飲得下?”我忙道“山汲天地靈氣,產物天然,釀酒之穀飽滿香純,製酒之泉清冽甘甜,且當產當做,釀酒工序佐料或不及官造,但勝在返璞歸真。”
他似聽得入耳,隻道“與瓊漿玉液、夜光酒杯相比自是不及,但既為佳人所斟,又美言再三,霍某豈能不飲?”說罷舉杯將酒一飲而儘。
待謝過他不與我計較,我又道“霍都統昨日已離震陽觀,山居簡陋,不知為何滯留於此?”他方轉過頭盯著我,一副才入正題的表情“在此專程等候姑娘。”
聽他這話我登時不安,不知他是惱怒,還是在拿我消遣,隻道這人臉色當真變得極快。
霍繹續道“酒我是喝了,可沒說這樁事便過去了。我霍某人一向不受人賠禮,你既說了我輕薄與你,就不能讓你白白冤枉我。”
我才品出他言下之意,便已驚覺此地不宜久留。此人言行不循常理,我可怕他此語一出必踐。
我這邊方躍起,他似早有預料,一手拿住我左臂,我發力掙脫,他反而越攥越緊。我隻好以右手進招,可俱被他輕鬆擋開。此刻我心中當真懊悔,為何從前不去習那拳腳刀劍。
霍繹高聲道“此刻我便要輕薄與你了!”我心道,不會吧,這種話也能這麼堂而皇之的大聲說出口?
我一念未畢,那霍繹竟反手將我一把攬入懷中。我大為羞惱,可偏偏掙脫不得,且我越在他懷裡掙紮,這情景看起來越是怪異尷尬。那客棧掌櫃、夥計與零星幾個客人,皆懼於霍繹威勢,哪裡有人敢上前理這閒事?
那霍繹一邊把我摟在懷裡,一邊還悠哉道“這番也算與姑娘相識,不如姑娘將芳名一並告之。”
“霍都統觀內觀外,都如此執著於為難一個姑娘,傳將出去未免落人笑柄!”來人話音未止,已越門而入,迅捷落於我與霍繹麵前,卻是東方,我心頭當即大定。
霍繹見有人忽至,待瞧清了來人,他倒未驚未慌,隻覺得像有些掃了興致,輕手放開了我。
他拉過我的肩,幫我理了理衣衫,眼神曖昧“我霍繹平日裡沒拘束慣了,起了玩笑的念頭便沒邊際。可我到底也沒對姑娘做什麼,姑娘就當是還了震陽殿裡那一句話吧。”
若說他這幾句話是道歉,可哪裡有常人的理虧唯諾之意,反倒滿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眾目睽睽之下,他既提起“震陽觀裡那一句話”,我此刻就算是有心爭辯,也隻能把話儘數咽了回去。我隻跑到東方身邊,低聲詢他“你怎麼會出觀來這兒?”
霍繹不等東方回答,徑自走到我二人身側,意味深長道“不知姑娘究竟是何方人物,震陽派弟子中的是金沙教的毒,姑娘年紀輕輕,竟深諳解毒之法?”我隻橫了他一眼,不作回答。
等到霍繹一夥人皆出了客棧,駕馬而去,我才敢放鬆下來,對東方道“這回當是真走了,他莫不是怕自己的功夫敵不過你?”
東方好像並未對方才霍繹問我的話起疑,隻搖頭道“他昨日在觀中與掌門師叔對了一整路掌法,便換做是我,也沒有十成把握。他功夫繁雜,難辨師門,想是由不少效命朝廷的武林高手所傳。我聽掌門師叔之言,昨日隨他進觀的一行人中,便有九荊堂曾老堂主、還了俗的華虛和尚,還有玉麵三傑,俱是江湖上鮮少露麵的高人。他既然人多勢眾,又何懼於我?這人行事怪異得緊,以後隻消莫再糾纏你便好。”
一陣風波平息,我與東方出了客棧,信步於山林之間。他現在好像已不需人引路,足能暢行無阻。東方瞧我一陣,問道“青兒今早為何不辭而彆?”我笑回道“以為在昨日夜裡,便算與你跟平平彆過了。”
我正想再開口問他為何出觀,他便道“青兒可還記得你我在荊州府所立之約?我此番來尋你,正是為此。”
我尚不知他何意,隻道“自從出得青廬,與你結伴同行,一路所見大千世界,山光水色,人情百態,實在都有趣得很。聽你描繪你曾到之處,更有盛會奇景,乃是我聞所未聞,我心裡倒真的盼著他日可有同遊之期。”
說罷我心中亦是一陣撲通,不知自己所說,是期盼再遇美景,還是再遇此人。
東方見我興味盎然,正道“如此,那花朝大會青兒當是不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