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天傳!
山坡上傳來微微的光亮,像是黑夜中的明珠,趙橋把竹排推開,跳到竹排上,接過趙琳手中的竹篙,朝著遠方劃去。
竹篙在海水中擺動,刮擦著漂浮在海麵上的碎冰,發出“哢哢”的聲音,像是隱藏在黑夜中的獅子,正在津津有味的咬碎兔子的骨頭。
拚命劃動的竹篙,漸行漸遠的竹排,海風推波助瀾,趙琳憋得滿臉通紅,像隻瘦癟的白企鵝,雙手伸到水裡,像是瘋了似的劃著水。
劃動的水聲,伴隨著海浪有節奏的敲擊聲,竹排越走越遠,可趙琳還像是瘋了似的劃水,泡在冰冷海水裡的雙手凍得紅腫,碎冰勾著鮮血,混在海水裡。
“沒事,他們不會過來了!”,趙橋拉著刨水都急紅了眼的趙琳,把陷入瘋狂的趙琳拉到自己懷裡。
濃霧四起,如銅爐裡升起的嫋嫋輕煙,遠處的山上有著淡淡的光暈,或遠或近的聲音在趙橋的耳旁回蕩,很快被海浪的聲音掩蓋。
趙琳冷靜下來,抱著趙橋放聲大哭,看著情緒崩潰的趙琳,哭得像是花臉貓似的,趙橋安慰了幾句。
霧氣模糊了視線,竹排隨波逐流,翻滾白浪打濕趙琳的布鞋,在漿洗得看不出顏色的粗布上結成霜,雪白得像是散了又聚的雲朵。
趙橋把手伸到粗布裳裡,摸出陳大夫給的油紙包,一層一層的掀開,露出小小的半塊糖酥餅,掰了一個小角,塞到趙琳的手裡。
“肯定餓壞了,快點吃吧!”,趙橋說話的聲音很輕,摸著趙琳濕噠噠的頭發,借著海麵微弱的光,看著妹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趙琳把自己縮在哥哥的身邊,接過糖酥餅,小口的抿著,像是顆顆珍珠般的淚水滑落,哽咽著把糖酥餅咽下去。
風吹乾趙琳的眼淚,轟隆隆的雷聲從遠到近,銀龍在天空盤旋,趙琳把糖酥餅全部咽下去,還意猶未儘的舔著手指,直到十根手指都舔得發白。
“喝點水吧!”,趙橋從包袱摸出一個竹筒,打開了塞子,給趙琳喂了水,順手把趙琳的嘴角沾著的油擦乾淨。
海浪翻滾著,竹排左右搖晃著,如同酒足飯飽的醉漢,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趙琳抱著自己的膝蓋,小心翼翼的將一縷目光,落到趙橋的身上。
那日老村長氣勢洶洶的來抓人,作為哥哥的趙橋,毫不猶豫的把趙琳推出去,可就在當天晚上,趙橋用斧頭砍死了守祠人,把趙琳救了出來。
因為趙琳的緣故,趙橋要撐著小竹排,在海裡飄搖,迷茫和疑惑像是酒甕裡的米,慢慢的發酵著,趙琳覺得自己有些害怕,緊緊的抱著趙橋,卻又不敢說話。
“再吃點!”,趙橋把剩下的糖酥餅都放在趙琳的手上,自己拿出焦黑的鍋巴,就著些許冰冷的清水,草草的咽下。
小漁村漸漸遠了,海水悠悠的翻湧著,來來往往的魚擺動著尾巴,卷起朵朵浪花,把魚嘴伸出海麵,張合了幾次後,消失在海浪間,留下“咕嚕咕嚕”的泡泡。
半夜風涼,受到驚嚇又吹了冷風的趙琳開始發熱,蜷縮在趙橋的懷裡,嘴裡含糊不清的喊著什麼,淚水不停的流,始終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趙橋從包袱取出一件舊衣裳,把兩個袖子綁在自己脖子上,在趙琳的頭頂撐開,為趙琳遮著涼風,擋著寒雨。
冉冉如雲的浪花拍打在竹排上,冰冷的海水浸泡著趙琳的身體,纖細的背結了薄薄的霜,趙橋用裝水的竹筒把霜敲碎,又摸了摸趙琳滾燙的額頭。
風停了,竹排仿佛也停了,噩夢紛擾的趙琳正安靜的躺著,伴隨著微弱的呼吸,胸膛微微起伏著,半眯著的眼睛翻著白,像是翻著魚肚的魚。
趙橋心急如焚的抱著趙琳,給妹妹喂了兩口清水,如果趙琳的高熱退不下來,或許堅持不到太陽升起的那刻,就會像是海裡翻著肚皮的魚,沉沉的死去。
漫漫雨霜,浩浩白浪,晚潮湧動,竹排飄搖,魚被血腥味吸引過來,朝著趙琳露出白森森的尖齒,
趙橋取出一把筷子長的小刀,朝著白魚穩穩插去,血腥味更重了,在竹排四周暈開了淺淺的紅色。
趙橋把刺穿白魚的小刀提起來,魚尾正在奮力擺動,鋒利的小刀偏著魚鰓,把整條白魚的魚頭切下,隨手丟到海裡。
魚頭漂浮著,被幾條擺動著尾巴的白魚湊上來,瞬間分而食之,海麵恢複平靜,趙橋把割下來的魚皮丟了,用小刀把細嫩的魚肉割成宣紙般單薄。
細嫩的魚肉沾著些許血,趙橋用粗糙的指腹,慢慢的把魚肉裡的血水搓出來,辟除魚肉的腥味,留下爽滑細膩的魚肉,口感非常不錯。
塞了兩片魚肉到趙琳的嘴裡,品嘗到鮮嫩的魚肉,被高熱折磨得奄奄的趙琳勉強吞咽下去,似乎意猶未儘的舔了舔宛如抹了鮮血般紅潤的嘴唇。
血紅的光倒映在水底,雨絲落在海麵上,為白浪添了幾圈漣漪,趙琳仿佛感覺到什麼,緊緊的抱著趙橋,濕透的頭發正在往下淌水。
黑夜像是發黴的洋蔥,剝開了發黑的果皮,看見又是漆黑的一層,趙橋在海麵上飄了很久,始終沒有等到天亮。
雨不知不覺停了,海風把趙橋和趙琳的粗布裳吹得半乾,硬邦邦的,像是發臭的牆皮,勉強的披在身上,還浮著一層薄薄的白鹽。
“哥哥,我們會不會死?”,趙琳醒了,雙頰帶著高熱時候的赤紅,浮現著病態的虛弱。
趙橋把額頭貼在趙琳的額頭上,溫度依然滾燙得可怕,就像是烤得焦香的紅薯,靜默著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手裡的小刀。
漆黑的夜晚,翻滾的白浪,透涼的海風,飄蕩的竹排,以及竹排上小得可憐的包袱,趙琳有些後悔了。
趙琳哥哥,如果你不來救我,可能……
“是啊,哥哥有些後悔!”,趙橋抱著趙琳虛弱的身體,拉著趙琳軟弱無力的小手,貼在自己的側臉。
趙橋早已經作好葬身魚腹的準備,可真正麵對孤零零的竹排,心底的悔意,如同滿目的白浪般,肆意的翻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