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超越兩界！
圖拉夏葉。
時值深夜，全視之塔依然燈火通明，奧法評議會最高權力機構的雇員們被緊急召返加班，以應對這突發的重大外交事故。
所有的交流都壓低了聲音，所有的行走都步履匆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肅然和凝重。
因為來自星空議庭的凝重空氣已如冬神的息吹彌散開來，讓這些權限不高、不知事態全貌的公務員們也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畢竟智慧生靈的惡劣本性之一，就是在無能狂怒時會遷怒他人，收拾不了對手，就會拿自己人撒氣，這遷怒的對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比自己弱小的個體，譬如下屬、仆人和奴隸。
而奧法評議會號稱自由、進步、開明，自然是沒有奴隸的，官員們自矜身份、號稱文明，當然也不會跟粗鄙的仆役傭人一般見識，那最佳的泄憤對象，自然是下級官員，隻要尋個工作上的失誤，便可以大發雷霆一番。
實在找不到工作上的失誤，那也可以抓個人作風問題，甚至是無端生事也無不可，廁所裡遇到，便罵他憊懶開小差，工位上看到，便罵他做事不專心，餐廳裡遇到，那就妙了，不僅可以罵，還能扇他一耳刮子。
而有眼力的下級官員，便會在這個時候加倍小心，夾著尾巴，不犯一點錯誤，以免招致來自上級的雷霆打擊。
但這下級官員也是人，也會因為來自上司的注視和壓力而感到煩躁和憤怒，除了少數敢於對上司飽以老拳的猛士之外，其他人發泄憤怒的方法，也不過是抽刀砍向更弱者。
就這樣，壓力自星空議庭一級一級傳下來，短時間內就橫掃了評議會官場，每一位政治動物都屏息凝神、戰戰兢兢，並且四下打聽發生了什麼事。
紙是包不住火的，更何況很多人都不想包，在這個遠程通訊尚不算發達的時代，這個重大的地緣衝突事件的前因後果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傳向整個大陸，也如燎原野火般在奧法評議會中蔓延。
這瘋傳的頭版頭條、重大消息，以今晚遠港人民廣播電台的專題報告作為內容，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康德被評議會的裝腔作勢激怒了。
據說評議會的秘密部隊在破碎群島執行了隱秘任務，結果出了亂子，給正在重建的破碎群島造成了重大損失。
震旦之龍一怒之下，揮軍俘虜了整個蔚藍艦隊，評議會西海域的絕對主力艦隊全軍投降，這意味著西海岸的海洋力量平衡被打破。
不僅如此，遠港方麵還召開了新聞發布會，以震旦之龍的名義，對星空議庭進行了“令人發指的無端攻擊”，譴責的內容也通過廣播電台、報紙和宣講員響徹整個遠港，被如獲至寶的記者、間諜和密探們發回各自的組織。
這篇檄文被命名為《康德怒斥星空議庭》。
檄文譴責了議員們在針對破碎群島的卑劣行動中所扮演的無恥角色，曆數星空議庭的諸多罪狀。
對震旦之龍合法擁有的財產生出覬覦之心、強行掠取，這叫無理。
派遣艦隊賴在破碎海域、軟磨硬泡又偷又搶，乃是無賴。
被遠港極力反對、強烈譴責之後依然我行我素，是為無恥。
對不了解的事物妄自探索、引發災禍，這是無知。
慫恿一線軍人為一己私欲拋棄榮譽、拚死賣命，卻是無情。
謊言連篇、陰謀偷竊、自私自利，可稱無德。
假意和談，實則拖延時間，隱瞞遠港行事，實為無信。
對一切斷然否決、任由勇敢的士兵被不名譽地俘虜，可謂無義。
不顧此事可能引發的外交衝突甚至戰爭風險，執意命令軍隊行事，棄評議會廣大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於不顧，此是無道。
百般算計，結果搞砸一切，不僅一無所得，還要勞煩震旦之龍來為評議會搞出的亂子來收尾擦屁股，簡直無能。
這篇怒斥中，康德對星空議庭極儘嘲諷怒斥之能事，稱他們為“十無議員”，震旦人始終精確鎖定了打擊範圍，所有的火力全都朝著星空議庭開火，他聲稱這些狗屎議員並不配指揮那些勇敢無畏的軍人，更不配領導偉大的奧法評議會，應當立刻辭職下台，向著全體國民謝罪。
這滔滔雄文飆出之後，整個大陸都驚得呆了。
間諜和密探們何曾見過如此細密周到的輿論戰，人證物證俱全，影像資料與文字描述並存，有理有據，詳實可靠，看完發布會或者聽完廣播的，沒有誰不唾棄十無議員們的卑劣行徑，甚至連奧法評議會的官員、商人、法師甚至軍人，也為之驚愕和羞愧，感到無地自容。
主要是，他們還是見得太少。
從發言人製度到影像圖片，從led巨屏的t播片到發到每一個人手中的宣傳冊和備忘書，從當事人的采訪到整個戰場紀實，哦，還要加那麼一點點無惡意的剪輯技巧和無傷大雅的藝術加工，這一切交織成了一個真理般的如山鐵證，讓再嘴硬再無恥的人也找不到辯駁的著力點。
畢竟眼界不寬，被這套初聞乍見的組合拳打昏了頭，彆說是社會發展程度不高的異界人了，哪怕是受教育程度相對更高的中國民眾，早年也被掌握了輿論話語權的公知們罵得無地自容、無比自卑，好幾年才回過味來。
——淦你娘，你他媽那會兒講了個寂寞，到處都是漏洞，我當時怎麼沒發現你在扯淡呢？
連評議會出身的人們都無法招架，這完全是輿論攻勢的大獲成功。
畢竟評議會所接收到的情報消息，全都源於駐遠港的評議會記者、商旅、學者、官員和密探甚至軍人們的報告，一旦這群人被洗了腦、立場發生傾斜，那評議會的民間輿論環境就會慢慢發生偏轉變質。
甚至連官方都會受影響。
沒有誰比康德更懂得這種套路了。
師夷長技以製異界夷，這就叫寫輪眼。
至於效果如何，全視之塔今日的冷空氣已經說明了問題。
“我們必須立刻下令！嚴厲禁絕來自遠港的那些狗屁消息的傳播！我們應該向會員們和國民們說明情況，要求統一口徑，尤其要重點關注軍隊！”
星空議庭繚繞著狂躁和憤怒的氣氛。
自從行動徹底失敗的信息得以證實後，議員們全都瘋了。
一把梭哈，滿盤皆輸。
深淵行者號潛艇主動切斷了聯絡，蔚藍艦隊最後的報告是全艦隊無條件投降，而倒數第二條消息是，伊藍泰爾大開殺戒的戰爭機器們已經全部失靈，禁咒打擊終止，除此之外，乃至現在，星空議庭已經失去了對前線的掌控，他們甚至已不知道破碎海域的現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們知道的也就幾件事。
第一，計劃已經全部破產。
第二，蔚藍艦隊全軍覆沒。
第三，伊藍泰爾的全部遺產，都落入了康德的掌控之中。
第四，康德得了天大的便宜，還在罵他們。
“戰爭！戰爭！戰爭！”
議員們也是人，何曾遭遇過如此重大的失敗、承受過此等沉重的打擊。
作為整個國家消息最靈通的那一部分人，他們當然也在第一時間拜讀了《康德怒斥星空議庭》這巨作的文字版。
異界曆史上並沒有出現《紮波羅熱哥薩克寫給土耳其蘇丹的回信》這等驚世駭俗的奇文，哪怕有類似的侮辱性的譴責和檄文，遭迫害的對象也絕不可能是統治奧法評議會、領袖世間半數施法者的星空議庭。
沒有誰有這個膽子，有這個膽子的也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康德這個，真的是頭一遭。
所以我們可以確定，在今日，星空議庭的核心議員們遭遇了終極侮辱。
戰爭無疑是洗刷恥辱的第一選擇。
將軍們匆匆趕來，他們本來就因為蔚藍艦隊的覆滅而極度不爽，聽到議員們認真的戰爭詢問，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軍人並不一直是主戰派，他們雖然渴求戰功以升遷，可是能打贏的那才叫戰功，這次的對手是康德——這個潛在的對手讓他們頭皮發麻。
元素沙盤模擬出了西海岸的複雜地形，自遠港出發，沿著海岸線向南航行幾千裡，就會抵達評議會的國土，再往南，就是評議會傳統的勢力範圍和殖民地——海貿發達、物產豐盈的南方群島。
“蔚藍艦隊全軍覆沒，西海域海軍力量失衡，從其他海域抽調艦隊需要很長的時間，如果在此期間，遠港的海軍借助康德的空間技藝進行躍遷機動，沿海岸線的港口一路燒殺摧毀，甚至深入南方諸島，摧毀我們的殖民地、港口和莊園，評議會是否有應對的方法？”
“這種戰略劣勢，甚至還要建立在康德顧忌各國的反應、不會動用輕易動用禁咒摧毀城市的前提下，諸位能夠保證，他真的不會使用禁咒嗎？”
“兩國開戰，無非海陸，海軍短時間內難占上風，以歌月戰爭中精靈的敗績來看，陸上交戰，我們也難具信心。”
“除此之外，根據我們的推論，從康德的大型空中載具的數量和質量來看，遠港方麵必然建立了成體係的空中作戰模式，我們對此一無所知，一旦發生戰爭，前期必然損失慘重、被動挨打。”
“僅僅是猜想之一——如果那些足以容納千人的大型空中載具飛到評議會城市上空、投下威力強大的煉金炸彈，不說傷亡，也必然會對民眾的信心造成巨大打擊，甚至讓城市的生產生活陷入完全停滯……”
議員們雖然大多不懂軍事，但將軍們的話語，他們卻聽懂了。
現在的敗局，不過是損失了一些物資和技術，蔚藍艦隊雖然全軍覆沒，但艦船還能再造，俘虜還能要回來，出身高貴的船員們已經早早調回，一小部分核心主力也事先避走，所以，除了軍方的牢騷和外層議員們的鼓噪之外，再加上丟臉丟醜，損失其實也就那樣。
但如果開戰，而且一時難以戰勝，以至於康德率軍長驅直入、到處放火，摧毀港口，中斷航運，破壞殖民地，燒毀莊園，使得評議會財政困難，無法向法師們發放工資和福利，搞得官員、商人、大家族和公會們的生意損失慘重、財路斷絕，那大家夥兒怕是要揭竿而起，一起殺議員們的媽了。
現在是丟臉丟醜，開戰則可能有身死族滅之危啊。
無利不起早的議員們算賬清楚，他們麵麵相覷，啞然。
這就是民主的好處了。
不要問，除非力量對比宛如天神，否則一定是極端和平主義。
——要不，就算了吧。
不少議員已萌生退意，可過於丟臉，誰也不好意思開口。
他們不說話，可將軍們不能白來啊。
“一旦開戰，恐怕被俘的蔚藍艦隊同僚們必無幸理，當務之急，請星空議庭著手組織營救或贖買行動，將被俘的官兵們接回來、重建蔚藍艦隊。”
唇亡齒寒，沾親帶故，將軍們對蔚藍艦隊的遭遇心知肚明，一支充滿榮譽和勇氣的艦隊居然落到這種地步，簡直冷了兄弟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