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超越兩界!
天清風高,海浪滔滔,鷗鳥飛掠。
碧波之間,一支艦隊揚帆而行。
船身皆高大,纏繞青藤,蜿蜒如活物,雪白風帆之上,銀月與三叉戟交疊,任誰都知道,這是暮月皇家海軍的徽記。
“勉之兄,看海圖天象,前方便是破碎群島。”
一艘二級主力艦的艦首,兩名英姿勃發的黑發青年長身而立、遙望海天一線,遠處隱隱能見陸地,形貌依稀,赫然諸島。
身著錦衣、額束冠玉的人持著海圖,看了片刻,說道“自神州與西土航貿斷絕,又因靈族壓製,歌德也日漸衰落,破碎群島趁勢而起,奪了此國物阜民豐、勾連天下的樞紐之利,導致國勢之衰、直至今日……”
“聽說此島以商人立國,國事由諸族長議定,嗬,軍國大事,豈可謀於眾人?商人逐利,又無心肝,掌控國祚,必是無廉無恥、恃強淩弱的無信之國,當然貪婪無度、全無道德,乃至自取其禍、招致天譴,據說有絕代凶獸起於碧海,吞噬生靈,滅絕其國……”
那人頓了一下,說道“幸得秦國公興仁義之師,斬凶獸於碧海,及至靈光煌煌,天穹可見,又有鋼鐵飛翼架起星空之橋,救無辜生靈於狂瀾之間,此間種種,蕩氣回腸,恨不能親眼目睹……”
章勵,字勉之,身著烏衣,腰懸紫玉,他望著遠方海線,微微皺眉,語氣有些鄭重“破碎群島內情,你我不知,然康德得益最大。”
拿著海圖的青年俊傑叫沈茂才,他歎了口氣“怎可直呼其名?”
“秦國公一脈,早已斷絕,我兩月間翻遍史書舊籍,從未有遺子流落海外之跡,所謂國公貴胄之說,恕某不認。”
章勵說到這裡,麵露憂色“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便不加辨認、喧鬨天下,國家失了體麵啊……惹人嘲笑不說,萬一這康某人是欺世盜名、貪婪無度之輩,日後迎他回朝,又要怎處?”
“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用?”
沈茂才幽幽道“破碎群島將至,此處向東,揚帆一日,就是遠港。天使在前船,陛下托付,屆時宣旨,那康君便是鐵板釘釘的秦國公了,銀台總府,俱有造冊,隻你不認,又有什麼用處?”
他說到這裡,不禁露出了悵憾和一絲茫然。
“不僅如此啊……”這位神州俊傑苦笑道,“這東渡而來的巧匠、童子、義士、符師、武夫……三千餘人,早就潑出性命,全副身家都賣給秦國公了。”
他們隨靈族戰艦東渡,臨行之前,三千餘人,無論身份高低貴賤,全都簽了生死狀,起誓當奉秦國公為主,遠赴西土,任其驅策,助其儘收異域之兵、回援神州社稷,舍此彆無他求,生死無悔。
人離鄉賤,他們到了異域,隻能任由康德拿捏,便是讓他們去送死,他們也無可奈何,說不定就在異域淪為孤魂野鬼,祖宗也見不得了……
但皇室征召,依然有數不清的人慨然而出,陛下親自挑選,深思熟慮,終於選募了三千餘人,作為第一批國公親軍,助其功成。
但熱血是會冷下來的,哪怕起航時慷慨壯烈,經過這些日子無聊的海上奔波,曾經壯懷的心緒也浮想聯翩。
隨著西土漸近,人們每日遙望故土、眼含熱淚、向著陛下遙遙行禮之餘,也為即將到來的命運忐忑不已——秦國公康德,究竟是何等樣人?他們來到西土、投入秦國公麾下,又會麵對什麼樣的命運?
這種忐忑的心情,誰都不能免俗。
“勉之兄啊……”
沈茂才歎息道“你既疑秦國公,為何要來攤這趟渾水?要知道,說得難聽一點,生死狀一簽,國公就算拿我們做家奴,也是無可奈何。”
翩翩才子,當代俊彥,前途無量,何必要來西土冒險?
這位勉之兄當日誇讚秦國公比誰都大聲,連聲疾呼秦國公是隻手挽天傾的最大指望,先是寫詩稱讚,而後文章錦繡,簡直諂媚無比,他都看不下去了——然後就這麼騙過了陛下,混進了東渡的船隊。
誰知上船不久,便露出了真麵目。
章勵淡淡一笑“當然是要親眼看看這康君是什麼人物了……他若是無才無德、雞鳴狗盜之輩,也就罷了,這些年國家也殺了不少江湖騙子……”
沈茂才正色道“秦國公之能,必然不假,彆忘了帝師就在西土。”
“這才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章勵無奈道“手握絕世武力、甚至折服帝師的梟雄人物,觀他輕取破碎群島,既殺敵酋,又得新土,更收民心,如果那絕世凶獸是他放出來的,此等殘酷心機、冷血手段,豈是神州之福?若與陛下大婚,得了名分,他日回朝,必然橫生變故,驅逐外虜,又引強龍入室……不堪設想啊。”
這話說得,沈茂才也默然不語。
國事糟糕到什麼程度,他是清楚的。
“罷了,不說這個了。”
章勵笑了笑“我來西土,不懷好意,沈兄來西土,又是為了什麼?”
沈茂才聽聞此言,正色答道“勉之兄也看過那影像……秦國公之能,極近巧變,機關術獨步天下,此是強國之道,小弟不才,願執弟子禮,若能學其萬一、報效國家,也不枉此生了……”
借助外力,巧變無端,終非聖賢學問,豈是強國大道?
章勉之心中腹誹。
機關術之利,他是認的,震旦這些年被按著打了許久,國勢漸窮,窮則思變,整個國家的風氣也不斷轉向務實,畢竟有戰爭這個磨刀石——一門武學行不行,上陣就知道,上陣能殺,那就是行,上陣不行,那就去死,同樣的,隻要機關術能夠阻擊敵寇建功,那就是好的。
隻是奇技淫巧,不過是小術,還需要聖賢大道指引,這不衝突。
他回想起臨行前所看的影像,那是自西土而來的信使送到的東西。
將影像存貯於奇物之中,時時回放,栩栩如生,康君的本事當然不凡,而那影像的內容,似乎是在炫耀武功……以圖像和文字,解說了他在西土的諸多功績成就,他們隻看了一段,陛下那裡肯定有更多。
畢竟來自西土的訊息,終究是說給陛下聽的……
他望著海平麵,陷入沉思。
不知康德讀的什麼書?
如果是勤於治學的讀書種子,那就能讓人稍稍寬心了……至少是個被聖賢教誨、慕於王化的,就怕是個……
他正憂心忡忡,沈茂才卻越說越興奮“聽說秦國公機關術之強,甚至讓靈族都吃了大虧,真不知是個什麼奢遮氣象!”
章勵皺眉道“此定是謠傳,康君如果能令靈族束手,為何使者還要借靈族傳達口信?康君的戰艦為何沒能直接抵達神州?我等又為何得搭乘靈族之船抵達西土?陛下為何又隻選了區區三千人?”
他重重歎息道“靈族阻東西航路,這是滿朝心知肚明的事情,這些尖耳朵沒安好心,更沒有被康君壓服,反而,我怕我們都被靈族利用了……”
沈茂才想要辯解,聽到這裡,驚訝道“利用?”
“靈族阻斷兩陸交流,是把控商路、阻礙發展,他們援助我們,也是指望我們拖住大敵,也能持續給我們放血、更好地控製我們。”
章勵說到這裡,露出了憤怒與羞慚交加的神色,主辱臣死,國辱民慚,他明明知道精靈狼子野心,也隻是無能狂怒、毫無辦法。
“又如現在,康君想要與神州交換消息,居然還要靈族點頭,陛下欲援康君,同樣還要靈族點頭,因為沒有靈族的航船和許可,康君的消息和禮物便送不到震旦,我等也來不到西土……沈兄,你說靈族既然隔絕兩陸交流,為何又答應康君送信的請求,為何又答應將我們帶到西土?”
沈茂才認真想了想,答道“是秦國公威重,壓服靈族低頭?”
“……怎麼可能?神州衰落,靈族便是當世第一強國,兵鋒之強,財富之廣,橫壓當世,自詡天選之族,怎麼會向康君低頭?”
章勵嗤之以鼻“靈族自尊極重,便是殺了他們,也不會低頭妥協的,你說康君能壓他們低頭,還不如說靈族女皇要招康德為婿,所以放水了呢!”
沈茂才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也未曾可知啊。”
章勵指了指他,不說話。
兩人都知道這是在說笑——靈族女帝招康德為婿,開什麼玩笑,如果當真如此奇貨可居,那我必然血書上奏,勸陛下立刻定下婚事。
笑了一陣,沈茂才正色問道“勉之兄說靈族在利用?利用什麼??”
章勵臉色陰沉下來“靈族心思極重,極擅挑撥之能事,這次容許我等東渡以援康君,恐怕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他看向沈茂才,眼神冷厲“康君說要統合西土軍力,多半是空口大言,頂多執掌歌德一國,也就差不多了,可如果得了神州軍援,又有精靈暗中支持,他將戰火燒到整個西土,也並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