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奇俠傳!
第十九章
林天鴻抑止住了衝動,沒有進大廳與張若虛相認交代魏荊天的藏匿地點。他不是顧慮崔成知道他顛名倒姓帶來的尷尬,也不是突然想維護魏荊天的安全。他考慮事情比以前更周全了。他估計崔府臥虎藏龍,看出大廳的客人好像都身懷絕技,他在想,如果崔府的人和大廳裡的客人們聯手去對付很不好惹的魏荊天的話,將會是什麼樣的場麵和什麼樣的結果?會呈現與汶上法場相同的一幕嗎?魏荊天還能逃得了嗎?他不願看到魏荊天在崔府裡殺的血流成河,內心裡好像也不願看到魏荊天被這麼多人的刀劍殺死。可是魏荊天把我爹害得那麼慘,我該怎麼辦呢?魏荊天隻是害我爹失去了武功,我真的希望他用性命來賠嗎?哎呦!我該怎麼辦呢?不好,我出來半天都沒回去,他要是找過來可怎麼辦?
不多時,負責組織待客事宜的護衛領班馮躍吩咐人到客廳為客人換茶水,林天鴻趁著幾個丫頭掀簾子進門人影晃動的時候退了幾步,跳到台階下的石榴樹後,然後慢慢往後退,退到花牆下轉身出了拱門。他急匆匆地跑向那個閒院,急匆匆地上了那座閒樓,按既定路線從窗戶跳了進去,差點撞到魏荊天的懷裡。魏荊天果真是要去找他,說“我還以為你被逮住了呢。”看到林天鴻新換的一身行頭,又笑道“我說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原來是去洗澡換衣服!嗯!不錯!你能在崔相龍的家裡乾成這事兒,將來一定比我那一鳴徒兒更有出息。他跟我學了十幾年功夫,來拿崔相龍的一塊破玉都失手了,還挨了崔相龍一掌,真是有損我的名頭。你有前途,以後一定比他強。不過你也太不講究,換衣服也該拿件像樣點的。哎,崔相龍府裡多的是綾羅綢緞,要不我領你去轉轉?”
林天鴻一直陰沉著臉,心裡的念頭在矛盾的兩端轉換,想著該如何才能穩住局麵不致惡化,他知道這完全取決於自己的一念之間。魏荊天這般顯示出親近之意的調侃令他更難以抉擇,與外麵那些人相比,魏荊天現在處於劣勢,是弱者,他不忍心看到魏荊天就這樣被一大群人包圍起來殺死。他在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仇自己報,不能假手於人,不管他是壞人還是好人。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了一種豪邁的悲壯和恩怨分明的豁達相交織的情緒,推開魏荊天伸過來的手,說“我是被崔老爺給逮住了,但暫時被我撒謊蒙過去了。泰山派的張道長帶著弟子和一群人來了,若是知道你在這裡,你就會有大麻煩。趁現在還沒人知道,你快點走吧。”
魏荊天聽到這話臉色大變,不是畏懼而是氣憤,怒道“張若虛,又是張若虛!呸!張若虛算個屁!欺世盜名,自以為是,他不找我,我還要找他呢!我走!我為什麼要走?我是得走,我去找他算賬!”他氣呼呼地兩步邁到了窗戶前。林天鴻急忙轉身想要阻止他,卻見他停下轉過身來問“他們來找我麻煩你不應該高興嗎?怎麼還來給我報信呢?”林天鴻說“你害我爹失去了全身武功,我一定要為我爹報仇,但是我卻不希望你被他們殺死,我要自己打敗你。”
聽到這話,魏荊天一愣,笑了,說“好,有點骨氣。我等著你打敗我,我希望你能打敗我。”
林天鴻冷著臉說“我的話說完了,是走是留你自己看著辦吧。”魏荊天問“那你有什麼打算?如果甘心做崔家的下人可就永遠也打不敗我了。”林天鴻聽出魏荊天話裡有輕視、也好像是激勵的意味,說“誰說我是下人?我現在是崔府大少爺崔成的結義大哥,他對我好得很。”
“這麼說你這是要甘心做崔家的乾少爺嘍!”魏荊天這句話可是充滿了毋庸置疑的輕蔑意思。林天鴻覺得必須對此做出解釋,說“崔成纏著我陪他練功,現在我走不掉,等有機會了我就走。”他跳出了那個窗戶,回過頭來又對魏荊天提醒了一句“你還是快走吧,不要死要麵子不要命。”魏荊天眼睛看著窗外的風景,像是在思考什麼重大問題,心不在焉地說“我得考慮考慮。”
林天鴻現在又開始擔心崔成真像所說的那樣,應付著聽完張若虛講的故事後出來找他,便又急匆匆下了那座閒樓,急匆匆地出了那座閒院,急匆匆地往浩然堂的方向趕。
忽然聽到薔薇架後麵傳來趙四油腔滑調的聲音“小紅妹妹,怎麼到這兒來摘花了?要不要四哥幫忙啊?”叫小紅女孩不是等級高就是本身脾氣不好,根本不把趙四放在眼裡,尖著嗓門吼道“拿開你的狗爪子,彆跟我套近乎,滾一邊去。”林天鴻以為趙四色膽包天,偷偷溜過來調戲小丫鬟,想看看他熱臉貼了冷屁股怎麼找台階下,心想如果這家夥有出格的行為,我就出去英雄救美伸張正義。隻聽趙四卻以很嚴肅的聲音說“自作多情,誰跟你套近乎!我是奉大少爺之命來找人的。今天新來的那個小子你看到沒有?”小紅佯裝成了軟柿子,拖著長腔說“哎呦,嚇唬我是吧!”忽然嗓門拔高“沒看到,看到也不告訴你,大少爺命你來找人,又沒命令我,問我乾嘛?你自己找去。”趙四又找了個難看,恨恨地說“你······剛到上房幾天就翹尾巴了,咱們走著瞧!”林天鴻聽到趙四走路的聲音,就緊走了幾步故意往遠處繞,裝作欣賞花卉觀賞風景。
死皮塔拉眼的趙四隔著花木沒看到他,等轉了個彎,突然走對了麵他被嚇的驚了一聲。林天鴻也裝著很突然地驚訝了一聲。此時趙四見了林天鴻的麵,態度卻很恭敬了,也不再像問小紅時那樣說他“那個小子”了“洪公子原來在這兒啊!這兒背靜,一向少有人來的。”林天鴻說道“我隨便溜達,就轉到這兒來了。這裡的確安靜,還有些陰森,咱們還是趕快走吧。”趙四快步走著在前麵引路,指了指那座閒院,說“那裡麵有怨氣,吊死過一個女人。以後還是少往這邊來。”林天鴻問“有人在裡麵上吊?為什麼上吊?受了什麼委屈?”趙四說“聽說跟二老爺有關,二老爺就因為那事搬到鏢局去住了······”他忽然緊張起來,說“這事我也不太清楚,彆問了,你還是少打聽為妙。快走吧,你不是早就餓了嗎?大少爺正在前麵招待客人,吩咐我先請你到廚房吃飯,待會兒大少爺還要你耍功夫呢。”
林天鴻不認識彆的路徑,這條通往大廚房的路卻熟悉的很,看到趙四指點著左轉右轉,他也隻好裝作生來咋到暈頭轉向地跟著左轉右轉。
大廚房外間小廳的地八仙上已經擺好了四樣菜一隻小燒雞、一盤醬牛肉、一碟酸辣綠豆芽、一盤豬耳朵拌黃瓜,還有四個饅頭一壺酒。大師傅親自掌勺正在灶上做紫菜蛋花湯,嘴裡嘟嘟囔囔“大少爺讓準備飯也不提前說一聲,前麵那麼大場麵,菜都緊巴巴,又被那個小混蛋偷走了幾樣,這邊隻能湊合了。”
奉命來按排飯菜的孫五一邊自斟自飲地抿著小酒一邊問灶上忙活的大師傅“侯師傅,那根鹿雞巴呢?前麵待客肯定不能上,是不是你給偷吃了?”孫五和趙四有著旗鼓相當的臭德性,走到哪裡都不怎麼受待見,侯師傅抓起一根黃瓜向他砸去,罵道“你他娘的閉上你的臭嘴!那套下貨是二老爺特彆囑咐留下煲湯的。”
孫五躲閃之餘,竟然逮住了侯師傅砸過來的黃瓜,一邊啃著黃瓜,走過去湊近乎,油滑地說“多添些水,給兄弟盛碗湯嘗嘗唄?”侯師傅敲了孫五一勺子,喝道“滾一邊去,再廢話我把你那套下貨鏇了煲湯。”
趙四陪著林天鴻來到大廚房,還沒進門就喊“侯師傅,飯菜弄好了嗎?”
“好了,好了,四菜一湯。”孫五答應著迎上來說“公子先將就著吃點,大少爺晚上請你前麵入席。”饑腸轆轆的林天鴻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說“好歹無所謂,有的吃就行。”坐下拽了一隻雞腿就吃。
侯大師傅端著做好的紫菜蛋花湯走了出來,一眼認出眼前人就是濫竽充數追趕梅花鹿的那個小子,也就是在廚房偷東西的那個賊,也就找到了這十幾天廚房丟東西的原因了。侯大師傅橫著眼睛走到桌子前,把湯盆子往桌子上一蹲,喝道“原來是你這個小混蛋,暗中做賊還不算,竟然還明著招搖撞騙了,快跟我去見管家。”隔著桌子就伸出了胖嘟嘟、油乎乎的大手。林天鴻急忙把手中的半個雞腿往前一送塞到他的手裡,然後在桌子角上一按,靈巧地跳到了門外。
倒黴的趙四和孫五,這次很規矩,卻受到了連累。趙四被飛濺出來的紫菜蛋花湯燙到了臉,哇哇叫著撲向了裡間的大水缸;林天鴻突然縱身起跳,導致同坐一條板凳的孫五把板凳壓的翹了起來,摔倒在地,把一杯酒潑到了臉上,以致嗆了鼻孔,嗆得流著眼淚咳嗽。在趙四、孫五這兩個倒黴蛋一個用水洗臉,一個以淚洗麵的時候,侯大師傅已經追出門外,像大笨熊追猴子似的和林天鴻鬨騰起來。
侯師傅身寬體胖,力量上占絕對優勢,林天鴻沒法跟他抗衡,但他腿腳靈活,速度上彌補了缺陷,兩個人在一丈方圓的區域轉著圈糾纏,吃虧沾光意思不大。林天鴻一邊躲閃一邊解釋“侯師傅住手,我不是賊,我是你家少爺的結義大哥。”侯師傅一愣,根本不相信他的話,吼道“我是你的結義爺爺。”猛地一撲,向林天鴻壓過去。隨著聞訊趕來的崔成的一聲斷喝“快住手!”侯大師傅“哎呦”一聲大叫,又跳開了。然後雙手在胸脯上忙亂地揉搓撫摸,圍觀者看到林天鴻扔掉了手裡一把彎曲的毛發,才明白侯師傅迅速的彈跳並不是完全服從了大少爺的命令,而是他引以為傲的胸毛被拔了。圍觀者被侯大師傅抓撓撫摸的滑稽動作逗得捧腹大笑,這令身為廚房首席大廚、自喻為“神廚”的侯大師傅感到無比難堪,視為奇恥大辱,孰不可忍也!侯大師傅惱怒之下無視於主家大少爺的勸阻,更不把上來勸阻的趙四、孫五放在眼裡,一揮胳膊把趙四掀了個趔趄,在孫五屁股上踹了一腳,掄起牆根下的扁擔,瞪著眼咬著牙衝向林天鴻。林天鴻正準備逃跑,隻聽崔成又一聲斷喝“把他給我抬下去!”
大少爺崔成在崔府之外有個諢號叫做“小霸王”,在府內有個寵號叫做“小祖宗”,一旦發威,除了大老爺崔相龍,無人敢予以彈壓,無人敢否定他的話。“神廚”侯大師傅雖是氣憤填膺之下,這時心裡也有了很大的顧慮,不放扁擔,擔心大少爺真生氣,放了扁擔,自己又難解氣,愣了一會兒,做出了決斷,說“大少爺您彆攔我,打完他我給您磕頭賠罪。”在他這麼一猶豫的空檔裡,廚工、雜役、趙四、孫五等十幾個人一擁而上,把“神廚”侯大師傅高高舉了起來,嘻笑叫嚷著去了他配製秘方兼單獨住宿的廂房。在這短短的路程中,“神廚”侯大師傅先是喊“把我放下!”,後來就說“輕點,慢點。”進門的時候碰到了頭“嘭”一聲響,然後不說話了。
崔成讓林天鴻進去接著吃飯,問他“大哥你怎麼跟侯師傅乾起來了?”林天鴻很慚愧地說“我已經在你府上好幾天了,在廚房偷偷拿過幾回吃的,這回明著來吃,侯師傅要跟我算舊賬。”林天鴻以為崔成會繼續追問,一邊吃著,一邊在想把話說到什麼份上既能混過去又不露馬腳。崔成卻一臉興奮地說“你都來了好幾天了怎麼不露麵?想吃什麼還用偷偷拿!我吩咐他們做就是了。”林天鴻嘴裡嚼著東西,唔唔噥噥地說“不用,不用,那多麻煩!”崔成也沒在意林天鴻怎麼回答,又問道“洪大哥,你剛才抓侯師傅的毛,用的是那一招?是‘黑虎掏心’還是‘雁過拔毛’?”“雁過拔毛?”林天鴻一愣,問道“有這一招嗎?”崔成笑了,說“不知道,我胡謅的。”林天鴻也笑了,說道“我想如果給剛才那一招編個明目的話應該叫作‘拔苗助長’,可惜我拔過頭了,真是對不住侯師傅了。”兩個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