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立刻收回伸出去的手,撓著頭皮訕訕地笑了笑,說“哪能啊?我怎麼會欺負他這個老骨頭!”又回來坐下,拍著雷星的肩膀說“咱們是身強力壯的大老爺們兒,淋點雨無所謂!”
······
天空霍然跳出一道龐大的閃電,一顆焦雷在頭頂上炸響,好像承載著洪水的烏雲被雷電突然崩開了,豆大的雨點凶猛地砸將下來。
王興焦躁地說“這鳥雨,說來就來,還他娘的冰冰涼!”他拉著氈布遮擋身體,卻和雷星因為占有的氈布的比例而寸寸計較起來,完全忘了剛才說過的“同甘共苦”的承諾。
看著雷星被強勢的王興欺負,冷月影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冷笑,遭受了諸多磨難的鬱悶得以稍有平撫。倒是沈如月心生憐憫,把艙壁上貼的一塊油布揭下來扔了過去。王興和雷星又拽著油布奪了起來,最後油布被撕裂成大小差不多的兩塊,每人一塊頂在了頭上。
閃電的光亮不時明滅,暴雨中獨坐船頭的老船工猶如來自遠古的雕塑,在黑暗裡乍隱乍現,他一直沒有發出任何聲息,保持的姿勢和蓑衣傾斜的角度一直未曾改變。眾人想起他那千溝萬壑的滄桑麵孔,竟然懷疑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想要去看看他的時候,他突然說話了“壞了,壞嘍!快下海了,要下海嘍!”
在遭遇了一係列磨難後的暴雨夜裡,老船工的喃喃自語猶如來自地獄的催命咒語,令灰心喪氣的人們毛骨悚然。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得到了一個信息——這個不幸陷入“赤舍利”紛爭的老人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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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河洶湧奔騰的驚濤駭浪裡挺過來的人們,並沒有對夜晚海潮的起落感到太大的恐懼。一團漆黑,啥也看不到,還是在船上起伏顛簸搖搖擺擺而已。反正生死兩茫茫,與其提心吊膽、患得患失,不如隨遇而安、坦然麵對。雷電交加、浪潮洶湧中風雨同舟,倒也大有一番熱烈、刺激的奔放豪邁。
雨什麼時候停無所謂!耳畔回蕩著宇宙天地間最宏大壯觀的聲響,恍如世間末日到來,在這種情況下入眠真是荒誕而又偉大的體驗。人們好像都睡著了,或許隻是在打盹兒,至少表麵上是這樣。但可以確定豁達的杜飛虎和貌似憨厚的王興是真的睡著了,因為他們響起了富有節奏感的呼嚕聲。杜飛虎的睡姿比較豪放,頭歪在林天鴻的肩膀上,手搭在呂會聲受傷的腰間盤,屁股一半滑到座位下,直伸著叉開的雙腿,一隻腳蹬住陸同章拄著的槍杆。隨著船身的起伏,杜飛虎不雅觀的身體造型也不雅觀地起伏。王興的睡姿就顯得比較窘迫而委屈了,身體蜷縮成球形,緊靠著雷星和門框,胳膊護著前胸,雙手揪著頭上遮擋的油布,酣然沉眠。
沒人知道雨是什麼時候停的,或許有人知道,但沒有說。
天亮的時候,陸續有人走出船艙,但見風逐雲散,海麵清平,一輪紅日彈跳欲出。如此浩瀚的壯觀景象,令人心神為之舒爽。
精神麵貌變化最大的要屬呂會聲,他不愧為充滿狼性的代表性人物,他此時渾身散發著野性,精神抖擻地在甲板上舒展筋骨,扭動著被船舷硌傷的腰間盤,揮臂搖手,豪氣乾雲地說“他奶奶的,想不到海上風光如此之壯觀!彆人總說海上凶險,我看不然。”
杜飛虎冷笑著說“福禍相依,大觀之後必有大難。昨晚的風浪隻是牛刀小試,厲害的還在後頭,等著吧!”
心情格外好的呂會聲根本不相信杜飛虎的話,說“危言聳聽,欺呂爺我沒來過大海是吧?呂爺我不信你的鬼話。”他托著腰間盤,一歪一扭地進船艙找乾糧,沒有找到,就大聲喊了起來“老頭,還有什麼吃的?快點拿出來。”說完,又激動地喊了起來“哎!有米!快把米弄熟了。”
老船工在坐櫃下拿出鐵鍋和米,來到生鐵鑄造的爐子前點火做飯。遮蓋木柴的氈布被王興和雷星拿下來遮雨了,即使下麵沒被淋到的木柴也嚴重受潮,燃不起火苗卻騰起衝天的濃煙,嗆得老人家咳嗽的如同敲打鑼鼓。沈如月和冷月影去幫忙生火,也被煙熏得流著眼淚咳嗽。王興看到漂亮的姑娘“難為無火之炊”,站起來打了兩個噴嚏,一步一個濕腳印地走進了船艙,把櫃子拆了當作柴禾。火點著了,漸漸旺起來了,嗆人的煙霧沒有了,為此,王興得到了冷月影一個和顏悅色的目光。王興得意的忘乎所以,脫口來了句“乾柴烈火,一點就著!”
聽到王興冒冒失失的、帶有曖昧意味的這句話,所有的人都愣了一愣。男人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獨孤冷月蹙著眉頭轉臉望向彆處;沈如月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林天鴻,臉紅了;冷月影頗為尷尬,瞪了王興一眼,說“胡說八道,滾一邊去!”
根據太陽升起的方向判斷,現在依然刮的是西北風,也就斷定船距中原海岸越來越遠。
林天鴻走到做飯的老船工跟前,問“老伯,這一帶海域能遇到過路的船嗎?”
老船工回答“不好確定。運氣好的話,或許用不了多久能遇上,運氣不好十天半月也未必遇到。”
“十天半月?”杜飛虎說“哼!想得美!這破船能禁得住一兩日的風浪我就知足了。”
林天鴻檢查了一遍摽綁的繩子,說“經雨一淋,繩子更緊了,應該能多撐幾天。從現在起,我們要節省每一粒糧食,還有······”看了一眼冷月影,又說“還有水。昨晚積下的雨水也要保存好,以備不時之需。”然後他把兩隻木桶裡的雨水倒進了水櫃。
“啊!真要喝這水啊!”冷月影看著儲水櫃,驚惑的眼神現出愧疚的神色。
杜飛虎擺弄著那張打撈過呂會聲的大網,揶揄地說“不喝這水,連泥水也沒有了,那就隻能和海水嘍!不過我奉勸一句,海水是喝不得的,連泥鰍喝了都會死。”
冷月影沒有理會杜飛虎的奚落,像知錯就改的小姑娘一樣低著頭,邁著小碎步走到水櫃前,極為認真地挑揀自己丟進去的繩絮。她手指靈巧地把絲絮揀出來,優雅的彈飛出去,水星四濺,再揀,然後再彈指,水星又濺。
冷月影的動作姿態非常優雅,令人感覺賞心悅目,尤其令王興賞心悅目。對於王興來說,用“秀色可餐”來形容非常恰當,因為王興直勾勾的眼睛陶醉般地看著冷月影,竟然流出了扯開絲的口水。
“彆揀了,水都被你彈飛了。”隨著杜飛虎的一聲喊,王興“哧溜”收回了口水。看到優雅的姑娘果真停止“水中撈絲”的優雅舉動,然後豎直向下伸開優美、白嫩、修長的十指,直至手上最後一滴水珠落入水櫃,才終止了這個無與倫比的靜美畫麵,輕輕蓋上了蓋子。這真是個乖巧、溫存的好姑娘!王興心中無比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