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的言行舉止大大觸動了林天鴻的心弦,他思緒萬千,忽然明白了這女子詩中的寓意,忍不住從心底發出了似這女子般幽怨的歎息。心想“這個情愫繾倦的失意人果真比我還可悲。我雖然受到重重阻礙,但至少我和如月彼此都懂得對方,而這女子的滿腔情愫卻無人知曉,愁苦鬱悶也無處發泄,隻能對樹空訴衷腸。”他哀其不幸,搖頭歎息,忽然聽到那女子又再吟詩“
花落複有再開日,離彆祈盼重逢時。
癡心未變人卻非,有何顏麵再見君。”
她淒苦地搖了搖頭,從兜裡拿出了一枚梅花樣式的纓絡,輕輕撫摸,麵生醉色,滿目癡情。
那纓絡鮮紅奪目,奪目驚心。林天鴻忽然覺得那纓絡很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甚至覺的曾親手感觸過那溫潤的質感、聞到過那醉人的暖香。當年的那一幕浮現在腦海。
“難道是她?”他心頭一震,猛地一驚。
更令林天鴻感到震驚的是她癡癡地看著絲線漫飄的纓絡所說的話“其實我心裡很早就把你當成我的夫君了,你知道嗎?洪天臨······林天鴻······嘻嘻······嗬嗬······顛名倒姓來騙我,你真調皮!可是我喜歡!你總是惹我生氣,可我還是喜歡你,我心裡從來沒有真的惱過你,你知道嗎?嗬嗬······你肯定不會知道,你不會明白我的心。你隻認為我是個刁蠻任性、亂發脾氣的壞女孩吧?你心裡定然沒我半點兒吧?”她冷笑,歎息,苦笑,又說“其實你又何必知道呢!又何必心中有我呢!就算你心裡有我又能怎麼樣呢?事到如今,我該如何麵對你呢?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嘿嘿······哈哈······”她笑的很淒苦,淒苦的神情令人可憐、讓人心疼。
聽到這些話,林天鴻感到驚心動魄、回腸蕩氣,感到不可思議卻也深信不疑了,汗水津津而下,濕透了衣背。他明白了,完全明白了,也明白接下來該怎麼做了“辜負了婉君已經讓我陷入負情薄幸、不孝不義的罪名,如果再加上一個未來妹夫的姐姐,那可就亂的不可想象了!趕快走,必須悄悄地趕快走。”
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總是差強人意,在林天鴻躡手躡腳地慢慢往後退步的時候,崔成回來了。他的一聲招呼驚擾了崔楚楚夢囈般的自語,使林天鴻完全暴露在她的視線裡。
“大哥,酒來了!”崔成提著酒菜興致勃勃地跑了過來,大聲說著“上等汶泉老窖,快來嘗嘗!”
林天鴻猛地一驚,心中暗暗叫苦,隻見崔楚楚已經轉過身來看著他了。
似乎崔楚楚一眼就認出了他,手中的纓絡掉在了地上,臉上瞬間現出的驚訝、驚喜瞬間又變成好像痛徹心扉的惶恐,眼睛裡瞬間湧出熱淚。
崔成更感驚訝,愣了片刻,眨著眼睛問“姐姐,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崔楚楚慌張地擦了擦眼淚,不答卻問“你怎麼會在這兒?什麼時候來的?”她唯恐自己心中的秘密被人知曉,麵色潮紅的臉上現出羞窘和慌亂,看了弟弟崔成一眼,立刻把目光盯在了林天鴻臉上。
“我剛來。”崔成說“來領略太白遺風。”
林天鴻心想“事已至此,我隻好撒謊了。”為了掩飾心中的尷尬,他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抬起手來撫摸石碑,說“我也是剛剛才到。”說了慌,他感到耳朵臉頰發燙,急忙轉頭眺望運河水麵,又說“登高遠望,運河兩岸景色儘收眼底,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啊!”
崔楚楚也就信以為真了,神色稍有舒緩,像是輕鬆了不少,唇角彎起一弧冷笑,目光中卻現出憂傷和失落。
崔成走上來問“姐姐,你怎麼一個人跑這兒來了?出來玩也不帶個人跟著?”
崔楚楚愣了片刻,忽然變了臉色,指著崔成喝道“我哪裡有心情出來玩?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會跑出來!你怎麼回事?幾次寫信催你回家,你怎麼就是不回去?我正準備到泰山看看,是不是那群老道綁住了你的腿!”她頤指氣使、盛氣淩人的姿態又一覽無餘了,與之剛才淒苦自傷的樣子判若兩人。
林天鴻驚訝於崔楚楚忽然間的變化,心中卻也慶幸如此,如果她要是把剛才自語的話當麵再幽幽地說一遍,他可真無法麵對了。
崔成被姐姐的話逗笑了,說“我這不是正要回去的嘛!什麼事這麼著急?”
崔楚楚淩人的氣勢立刻瓦解了,眼圈一紅,眼睛裡盈起了淚花。
看到姐姐的樣子,崔成心中一沉,問道“是不是家裡出事了?”
崔楚楚點了點頭。
崔成緊張起來,問道“奶奶,奶奶病了?”
崔楚楚搖頭說“不是,奶奶還很硬朗。”
“是娘?”崔成又問“是不是娘病了?她一向身子骨弱。”
崔楚楚渾身打顫,不說話,眼淚流了出來。
崔成看到姐姐的樣子,不由得往壞處想了,著急問道“你哭什麼?娘她怎麼了?你說啊!”
“不是娘,是爹。”崔楚楚抬起淚臉,盯著弟弟,泣不成聲地說“爹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什麼?”崔成駭然失色,把酒菜扔到了地上,說“不可能,爹身體健壯,又注意保養,怎麼會死呢?你騙我······你怎麼能這樣騙我呢!”他痛苦搖頭,身體也搖搖晃晃,眼中滾出了豆大的淚珠。
林天鴻也被這惡訊震驚的呆住了,想起崔莊主以前的音容氣象,禁不住扼腕哀歎。
崔成淚流滿麵,喘著粗氣,沉聲問崔楚楚“爹是怎麼死的?”
崔楚楚抬起頭想要回答,但看到弟弟痛苦不堪的樣子,她張了張嘴,沒說出話,更傷心地哭了起來。
“大小姐,你不要太過傷心。”林天鴻走過來說“你還是先說說怎麼回事。”
崔楚楚再次抬起雨後梨花般的憔悴麵容,看到林天鴻恭敬的神態,再想想他那聲“大小姐”的尊稱,心中突然又湧出一股彆樣的酸楚。她多麼希望林天鴻還如當年練功比劍時那樣無忌地直呼“楚楚”二字啊!她淚眼汪汪地看著林天鴻怔了片刻,鼻子、嘴唇抽動了兩下,歪身撲到一塊階石上哭的渾身打顫、一敗塗地。
林天鴻不知所措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自己對她的一聲稱呼讓她更傷心了,他更想不到女子動情到至深處,會多麼的心思敏感。
崔成更猜不透姐姐敏感的心思,見姐姐隻是一味昏天暗地的哭,就焦躁起來,大聲說“你哭什麼哭?說啊!爹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叱責姐姐不要哭,而他自己湧出了更多的眼淚。“爹啊······”他大吼一聲,撲到姐姐跟前,又哭喊道“姐啊······”
姐弟二人抱頭痛哭。林天鴻也難以再抑止傷感,喉鼻一酸,也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