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傷!
如果人生是由一道道劫難組成,那我的劫難一定是多米諾骨牌的樣子。
宋柏勞隻用半小時便從市區趕了過來,車子一路開到大門口,刹車聲大到樓上都能聽見。
他氣喘籲籲跑進我的房裡,開口就是“東西呢?”
我連忙掏出閃存盤遞給他“在這。”
他急匆匆的跑來,到接東西卻又謹慎起來,緩慢地探手,又緩慢地握住。
“你看了嗎?”他問我。
我被他問得有些心虛,縮了縮脖子道“就看了前麵一點點,快遞沒寫收件人名字,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寄給我的……”
宋柏勞在我房間環視一圈,看到我床上的筆記本電腦,幾步走過去將閃存盤插到了電腦上。
“出去。”
他操作著我的電腦,占用我的房間,打發我就像打發一條狗。高高在上,無視他人。他都不知道他的這些細枝末節有多像駱青禾,儘管他絕不會承認。
可能看我沒動,他抬起頭,手指比劃著指了指陽台方向“去那裡待著。”
鑒於視頻內容屬於隱私,的確並不適合我在場,我最後還是選擇去了陽台。
天氣漸漸轉熱,山裡也帶上一絲暑氣。
我托著下巴,手肘撐在欄杆上,望著遠方天際綿延無儘的綠色,思緒不受控製的回到剛才的視頻,回到夏喬說的話上。
終於解脫了……
我沒有信息素,也不知道真正的標記是什麼樣的,但據說那是種身心都找到歸宿,讓缺失的自己得以完整的奇妙感覺。
ao交換的信息素帶著某種神奇的化學作用,會讓他們對彼此產生不可自控的愛意和渴望。因此就算有些ao是非自願發生標記行為,一如駱青禾與夏喬,哪怕再不請願,也無法做出傷害對方的事來。
alha的止咬器,oa的防咬圈,是身份的標誌,同樣也是他們人生的枷鎖。
法律可以有限的降低錯誤標記的可能,卻抵不過人為造就的悲劇。
我在外麵吹了半個小時的風,吹得有些犯困,突然陽台門被推開,宋柏勞從屋裡走了出來。
“……看好了?”我望了望床上,電腦已經合起,側麵的閃存盤也被拔掉了。
宋柏勞回來得匆忙,也沒來得及拿掉止咬器。
“嗯。”他將手伸到腦後,我也由此能近距離觀察他脫除止咬器的細節。
止咬器和防咬項圈一樣,都需要佩戴者通過特定順序的指紋密碼才能解開。至於為什麼搞這麼複雜,有一種很好笑的說法,稱發明者相信一旦非自願進入發情狀態,無論是oa還是alha都是沒有足夠智商解開這麼複雜的指紋鎖的。
像alha還能在特定場合脫去止咬器,而oa私自摘除項圈甚至可能觸犯刑法。
宋柏勞摘除金屬止咬器,像是終於摘除了束縛住自己的刑具,左右扭了扭脖子,長長呼出一口氣。
“幫我拿著。”他一言不合就將止咬器丟進我懷裡,隨後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煙盒跟打火機。
結婚幾個月以來,我從來沒見他抽過煙,這還是頭一遭。
他顛出一支煙,夾在指間,低頭點燃。白色的煙靄自他唇齒間吐出,像山間天將亮未亮之際的一縷薄霧。
“他是自殺的。”
我眼皮一顫,有些意料之中,但更多的還是震驚。
外界一直說夏家當家是病故,沒想到其中還有隱情。
“夏硯池死後,駱青禾怕夏喬想不開,總是守在他的身邊。可千防萬防防不住枕邊人下藥,”宋柏勞話語裡帶著些冰冷的嘲弄,“夏喬給他下了安眠藥,讓他一夜睡得死沉。第二天醒來時,他哪裡也找不到夏喬,最後在湖邊發現了一雙鞋。”
“夏喬給駱青禾留了遺書,將自己的遺產進行了分配,我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他還給我留了遺言。”他從口袋裡摸出那支閃存盤,放在眼前賞玩片刻,忽然惡狠狠擲向遠方,“誰他媽稀罕!”
他怒吼著,脖子上的青筋都因為身體的緊繃而浮現出來。
“啊……”我忍不住驚呼出聲,視線隨著那支閃存盤形成的拋物線落到遠處的草地上。
那可是逝者的遺物,能就這麼隨意丟棄嗎?!
“他和駱青禾本來有過一個孩子。得知自己懷孕,夏喬哭了整整一晚上,夏硯池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天沒吃東西。仿佛那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可怕的異形。”
我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宋柏勞的話吸引過去。oa不像beta,作為母體並沒有生育限製,我也一直很奇怪為什麼夏喬和駱青禾會沒有自己的孩子。
“沒多久,夏喬非常恰巧地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孩子沒了,他也再不能生育。一個生命,本該是上天的恩賜,是令人愉悅的禮物,可奇怪的是這個孩子的到來並沒有給我們帶來歡喜,他的離去反而讓所有人鬆了口氣。”
宋柏勞的話讓我不自覺撫上小腹,揪緊了那裡的衣物。
“是他自己……”
宋柏勞在白煙後扯出一抹冷笑“當時家裡隻有他和夏硯池兩個人,哪個動的手,誰知道呢?”
他用了一種十分曖昧,又讓人毛骨悚然的說法。仿佛一本偵探小說,凶手就在他們之中。
“這個扭曲的世界,他沒生下來也好,省得多一個人遭罪。他說他終於能夠解脫,去找他的愛人和孩子了。哈,到最後,他們倒是一家三口團聚了。”
“你知道這件事最可笑的點在哪裡嗎?在於十幾年前將他們關在一間房間裡的老家夥們,始終不覺得他們做錯了什麼,甚至連駱青禾和夏喬他們自己也……”宋柏勞越說越憤怒,眼裡幾乎要冒出飛濺的火花。
他望著我,那目光極其不善,讓我生出不好的預感。我意識到他的怒火莫名其妙轉移到了我的身上,我往後退去,想要離他遠一些,他卻先一步抓住我的頭發,粗暴地將我拽向他。
“而你,曾經也做過和他們一樣的蠢事。”他另一隻手夾著煙,灼燙的煙頭巡視著我的臉頰輪廓,仿佛在尋找合適的落點,“每次看到你,我就會想起那天的自己。失去尊嚴,像隻野獸一樣為欲望驅使,留著涎水,在狹小的器材室內瘋狂想要標記一個我根本不想標記的人。”
他每說一句,我的心臟就抽緊一分,同時又因為頰邊的煙,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你怎麼還有臉說喜歡我?”他湊近我,犬牙若隱若現,仿佛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穿我的喉嚨,“喜歡又為什麼要做那麼令人厭惡的事?”
他實在是將我問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