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太好了,謝……”他聲音頓了頓,過了許久又響起,“謝謝你……”
我勻出一隻袋子給他,見他一個勁兒盯著我,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們認識嗎?”
大叔眨眨眼,大笑起來“沒有沒有,我就是看你挺和我眼緣的,多看兩眼。”他問我,“你不是本地人吧?”
將水果重新裝進袋子,我與他並肩走向路邊。走路時他左腳拖遝,好像無法自如彎曲,不知道是暫時性的還是瘸了。
“不是,今天剛到這裡。”
大叔非常健談,言語風趣,不知不覺我倆同行了不短的一段路。
轉過拐角,麵包店的招牌近在眼前,大叔道“我家到了。”他指著前方的麵包店,“我就住那上麵。”
這下我真是驚了,竟然有這樣巧的事。
“我也住在那裡。”
大叔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對麵租出去了?”
我笑著點頭“嗯,我今天租的。”
鬨了半天,竟是鄰居。
我們雙雙停在鐵門前,他拿鑰匙開了門,替我擋住了,好讓我搬東西上去。
通力合作下,我的一車貨物總算全都搬進了屋裡。
擦著額上的汗,我見大叔拄著拐杖緩慢地從樓下上來,忙上前接過他手上的袋子,替他拿上了樓。
“就你一個人嗎?”他忘了眼我身後有些空曠的租屋,“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他這性格倒是讓我想起了梁秋陽,熱情好客,心眼賊大。
“這……”
我不太會拒絕彆人,但又不想麻煩對方,就有些為難。
他一下拍在我肩膀“彆這啊那了,等會兒吃飯了都叫你,就當還你袋子的人情了。”
我輕咳兩聲,隻好答應。
大叔說他姓肖,名雨,讓我叫他老肖,我覺得老肖有點不禮貌,就改叫他肖叔。
肖雨是個beta,也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的,就說自己平時接接零活,勉強可以過活兒。
他在芒水住了十多年了,對這一片極為了解。我問他知不知道這附近哪裡有診所,他看了我手一眼,說自己做理療的地方離這裡不遠,明天帶我去。
吃了飯,我謝過他,回到自己那屋。收拾打掃,直到半夜才歇下。
可能是體力消耗太多,第二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我想到昨天與肖雨約好的事,匆匆洗漱後,敲響了對麵的門。
“來了。”肖雨腿腳不好,隔了兩分鐘才到門邊。
“我就猜是你。”他一見我,笑起來,眼角的細紋延伸到鬢邊,但並不顯老,反而透出幾分成熟英俊的韻味。
“麻煩你了。”我再次向他表示感謝。
肖雨一擺手,反身關了門,示意我下樓“不麻煩,正好我今天也要做理療。”
他領著我走了二十分鐘,穿街走巷,到了一家不大的診所前。
診所共有兩層樓,與我想象的小診所不同,窗明幾淨,白天也開著明亮的白熾燈,還有專門的前台接待。
前台護士和肖雨很熟了,直接讓他上了二樓。
二樓被分成一個個小隔間,肖雨熟門熟路推開一間隔間,裡麵兩個年紀頗大的醫生從報紙裡抬起頭,扶了扶眼鏡。
“小肖啊,你又來啦。”有些駝背的老醫生站起身,“有沒有覺得好一些啊。”
肖雨坐到床上,脫掉了自己的體恤“好點了,下雨天不那麼痛了。趙醫生還是你牛逼!”
老醫生聞言哈哈大笑。
肖雨赤裸著身體趴到理療床上,我不小心瞥到他小腹處似乎有條和我一樣的疤,不自覺摸上腹部。
“這位小朋友是來看什麼的?”另一位比趙醫生年紀稍輕,但也有六十多的男醫生朝我走來,打量我道,“看手?”
肖雨躺在理療床上,聲音悶悶道“這是我鄰居,唐醫生你好好給他看看。”
“彆動哈。”趙醫生拿出自己的一排細針,每一根都仔細消毒後,穩穩紮在肖雨身上,手竟然一點不抖。
我有些緊張“我不是來看手的。我,我懷孕了,但這不是我第一次懷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又懷孕的……”
趙醫生那邊忽地一聲怒斥“叫你不要動!”
“不是……”肖雨掙紮著起身,錯愕地盯著我,聲音不自覺拔高,“小鬱你懷孕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是……”
唐醫生也是見多識廣的,沒有太大驚訝,給我開了單子,讓我先做檢查。
肖雨也不做理療了,陪著我一起做檢查,忙前忙後替我奔走。
結果出來後,唐醫生坐在電腦前,對著屏幕裡的片子眉頭緊蹙,顯得很不樂觀。
“到底怎麼樣你說句話啊。”肖雨站在他後麵,一起看著片子,語氣有些焦急。
唐醫生看向我“你之前那個孩子是流產了?”
我絞著手,坐在他對麵“五個月時引產的。”
“給你做引產的大夫怎麼想的,沒幫你把生育囊一起取出來?”
一旁趙大夫道“是不是覺得他年輕,不想剝奪他孕育生命的權利?”
唐大夫生氣地砸了下鼠標“權利個屁!這就是庸醫,草菅人命!beta的生育囊是很脆弱的,根本沒法兒用第二次,這個太危險了,一般都會生過就拿掉。你雖然是引產,但也有刀口,生育囊已經破了的,根本撐不到足月,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孩子吧。”
我一聽,心都沉到了穀底,咬著唇道“沒有彆的辦法嗎?我真的很想……保住這個孩子。”
“哪怕你千辛萬苦撐到可以剖腹,那也要六個月呢,六個月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你難道要拿自己的命冒險嗎?”
就算他這樣說,我仍然不願放棄一絲可能“也就再撐四個多月,我現在不也好好的嗎?說不定,說不定我體質好,什麼事都沒呢?”
唐醫生嚴肅地看著我“我勸你還是回去冷靜想一想。孩子雖然很可惜,但你的命也很重要啊。”
本來滿懷熱切,如今醫生的一番話,簡直將我澆了個透心涼。
回去的路上,肖雨起初可能怕我難受,沒有主動開口,直到到了麵包店門口,才小心問我。
“那個……你的情況要不要和你伴侶說一下?他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跑出來啊。”
我搖搖頭“我和他離婚了。”
肖雨一靜,表情微變“那孩子呢?他也不要了嗎?”
該說,他從來沒想要過吧。
我乾笑道“我和他結婚本來就不是因為‘愛’,他……不喜歡我,也不要和我的孩子。”
肖雨皺眉“他不喜歡你嗎?他眼……他是不是眼睛不太好,你這麼好,他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我和他才認識兩天,他卻像從小看著我長大一樣,竟就為我打抱不平起來。
這體驗十足稀罕,讓人心覺溫暖,連一路的沉悶不快也像是消散了些。
“喜歡他的人很多,他哪裡看得上我。”我用鑰匙開了門,與他一前一後上樓。
“他怎麼這樣!”
到了房門口,我看他臉色仍舊不太好,像是氣得不輕,好笑地寬慰他道“他就是個混球,你彆氣了。是我甩得他,是我不要他的。他不喜歡我,我還不喜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