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權臣!
“大王子,前方再行五十餘裡,就到哈斯塔城了。”斥候騎兵稟道。
阿勒坦點點頭,示意全軍原地停下,安營紮寨,明日天亮進城。
穹帳很快被搭建了起來,騎兵們有的築篝火,有的去附近小河打水,有的準備晚飯,無需吩咐就操作得井然有序。
對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而言,四處漂泊是常態,馬背和穹帳就是他們的家。部族裡的每個人都是牧民、騎手、戰士,是汗王的英勇衛士和族人的父子兄弟。
這回隨行護衛的瓦剌騎兵約有五千人,因為汗王身體時好時壞,全由大王子阿勒坦率領。
阿勒坦曾勸過虎闊力“父汗病體未愈,不如就留在王庭休養,這次會盟讓我代父汗去。”
虎闊力搖頭拒絕“這是百年來我瓦剌與韃靼的第一次會盟,意義重大。聽說韃靼的小汗王也會去,我若不露麵,豈不是讓人嘲笑我們瓦剌膽怯。”
阿勒坦不好再勸,隻能一路上命人仔細照顧。
除了在族中話語權日重的大長老黑朵,汗王虎闊力還帶了三名薩滿。
薩滿既是巫醫,又是通靈的使者,數量稀少,部落的族人們生了病都是由他們來醫治。
薩滿中能力超卓、名聲顯赫的被尊稱為“大巫”,貴族往往會供養一兩個大巫在身邊,隻為自己家族服務,作為權勢的象征。
而最為年長、能力高深莫測的薩滿被稱為“老巫”,幾乎是傳說中的人物,極少有人能窺見其真容。整個瓦剌部族,隻有一位傳說中的老巫,據說隱居在烏蘭神山腳下,守護著神樹“托克提拉克”。
這回大王子得了神樹的恩賜起死回生,安然歸來,不少族人好奇地詢問他神樹與老巫的情況,說自己也曾徘徊過烏蘭山腳,但隻看到了一片迷霧的冰原。
阿勒坦笑笑,沒有多說。
族人以為他得了神明的旨意不能泄露,隻好遺憾地作罷。不過他們發現,大王子身上的神樹刺青與之前不一樣了,變得更加巨大逼真、氣勢磅礴。族人們認定這是神跡的顯露,說明大王子不僅是神樹之子,更是繼承了神力的、最尊貴的薩滿大巫,於是對他的態度格外尊敬起來,再也沒人直呼其名“阿勒坦”了。
甚至還有特彆虔誠的族人,一見到阿勒坦身上的刺青就要跪拜祈福,搞得阿勒坦有些不自在,夏日裡也把長袍捂得緊緊。
有次他白天去河裡沐浴,發現河岸草叢裡這兒一個、那兒一個的,足足蹲了百來號人,男女老少都有,都是為了一睹刺青全貌的。無奈之下,他隻能把沐浴時間改為半夜三更。
在此之前,若有人問瓦剌族最厲害的薩滿是誰,大家準會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黑朵大巫。”
可如今若是再問,十有五六會改口說“當然是我們的黃金王子。”
剩下的十之四五則認為,大王子的確身份更尊貴,治病的藥方也很靈驗,但畢竟從未主持過祭祀大典,也未當眾使出過占卜、驅魔、祈福等手段,通靈能力未必比得上黑朵。
這話傳到阿勒坦麵前時,他也隻是笑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對待黑朵大巫的態度一如既往,既不傲慢也不趨承。虎闊力幾次催促他拜師,都被他托辭推延了過去。
這次的會盟,出發前照例舉行了跳神祈福儀式。
之前部族裡就有風聲說,大王子會承擔這次儀式的主祭薩滿之職,但實際上阿勒坦並無意上場,最後依然由黑朵完成了儀式。
這件事也成了“大王子雖然身份尊貴,但通靈之力不如黑朵”的佐證。與阿勒坦親近的那些家族因此忿忿不平,阿勒坦本人非但沒有絲毫不滿之色,對黑朵的態度變得更客氣了。
反倒是這幾個月來,汗王虎闊力數次當眾對阿勒坦表達了不滿之意。原因在於,阿勒坦插手了他的病情治療。
他將阿勒坦送來的藥潑在帳前的草地上,說“一份病不吃兩份藥”,還斥責阿勒坦“懷疑之心做不出靈藥”。阿勒坦無奈之下,私下囑托侍女偷偷換掉黑朵送來的藥丸,成功一次之後,虎闊力突然發了瘋似的,親手把那名侍女用亂刀砍成了肉醬。
那是阿勒坦的母親——去世的鬆翎可敦的陪嫁侍女,如家人一般與他們相處了二十年。阿勒坦把她當做了自己的親姨母。
孛兒汗虎闊力,神樹上的雄鷹,殼子依然是他的父汗,內裡卻早已被藥毒成了魔鬼——這個認識令阿勒坦痛苦萬分。
他把自己獨自關在穹帳裡,思考了一整夜。從那以後,再也不勸父汗換藥了。
虎闊力因此對他的態度好轉起來,又聽說他有後悔之意,想拜黑朵為師,隻是一時還拉不下臉麵,父子倆更是恢複了往日的親近。所以這次會盟,將五千騎兵交予他率領。
阿勒坦端著晚餐進入汗王的穹帳時,虎闊力正坐在幾案後麵,用手撐著凹陷的腮幫子,困頓地打著瞌睡,剛剛修訂過的會盟文書還抓在另一隻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