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愛不摧!
晚上八點,馮老大沒回寢室。葉書冉想這妞兒完蛋了。假期不歸家,夜裡不歸寢。想想這幾天他倆在這屋子裡舉案齊眉,葉書冉頓時覺得她們的香閨有一股汙濁之氣。她拿出一支香薰蠟燭,想起來沒有打火機、沒有火柴,難不成上演鑽木取火的把戲?正沮喪著呢,看見垃圾桶那裡一截煙屁股躺在地上。她去老大書桌上找,果然找到一支打火機。她覺得自己有做現場偵查的潛質。
點著香薰蠟燭,關了燈。葉書冉趴在桌子上看燭光搖曳,說是無煙蠟燭,可是終究香氣中還雜著一些蠟味兒。真安靜。她想,如果離開家,畢業之後是不是也要一個人守著一個房間,一個人在夜晚無所事事?那時候可能連食堂都沒有,三餐不濟,或許還會生病。自己養活自己,又或者自己都養不活自己。這樣的日子想想都好可怕——在沒有何摧的前提下。
葉書冉突然想起來,下午拷回來了簡曆模板,還到學生服務社打印出來一份。何摧甚至細心地做了份簡曆封麵,頁麵右側齊著豎邊是一朵搖曳的水墨荷花,每一頁的頁眉左上角都有一朵小小的淡粉的荷花。服務社的大姐問她打印黑白還是彩色的,她說彩色的。
電話打過去,直到聽見“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葉書冉放下電話端著洗臉盆去洗漱。水房裡隻有一個女生在哼著小曲兒洗衣服,見葉書冉進來點頭,算打了個招呼。葉書冉也點了個頭,她這才發現整棟樓裡沒有幾個人早回來,完全不像蘇英偉說的那樣,早回來和大家相聚這為時不多的時光。是啊,大概好多人都已經接著去實習單位了。自己天真不能怨騙子道行深。
葉書冉邊往臉上塗麵霜,邊想著呆會兒跟何摧通完電話要把電話線拔掉,不然來個驚悚的午夜鈴聲……還真不能想,越想越後悔自己這麼早回到學校。她把鏡子倒扣在桌子上,轉身要爬上床拿睡衣。好巧不巧,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一腳踏空,額頭撞在爬梯上。疼得她“嘶”地一聲。
拿起電話,沒好氣地“喂”了一聲,那邊沒馬上答話,她又忍著不耐追問了句“請問找哪一位?”
“怎麼了你?”
葉書冉覺得自己是撞糊塗了亦或是嚇糊塗了,沒想到會是他?她歪頭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額頭紅了,還懊惱地皺著眉頭,輕輕揉了揉,說“嚇一跳,撞腦袋了。”
“寢室就你一個人?”
“本來老大也在學校的,這會兒還沒回來呢。我下午把你給我的簡曆打印出來了。封麵真有意境,連內頁的頁眉也做得那麼漂亮。可是我寫出來的簡曆真的襯不起你的模板。太蒼白,太沒有吸引力了。”
“其實沒什麼,招應屆畢業生的單位都有一般的心理準備,他們要找的不是一個成熟的人才,而是一個可以培養,有發展潛力的人才。我覺得你挺有潛力的呢。”
“那你錄用我好不好啊?我都不用操心找工作了。”
何摧沒說話。
葉書冉等了等,然後說“你怎麼不說話呀?你說我是個有潛力的人才,可是你自己都不願意錄用我。”
“因為我覺得你是逗我玩兒呢。你要是肯來,用得著我日,理萬機、夜,不能寐嗎?”
“你工作忙啊?晚上還失眠啊?”
“書冉,我想你。”
葉書冉的心臟似乎瞬間就被擊穿了。她似乎呢喃一般,說“何摧,我覺得我錯了。應該再堅持一陣子,堅持到我可以真的走到你身邊的時候再釋放自己的感情,這樣是不是就沒那麼想你?”
何摧說“那叫煎熬,知道嗎?喜歡一個人,卻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猜來猜去,也許一個不小心、一個堅持不住就放棄了。那另一個人怎麼辦?書冉,不敢說我有多麼了解你,可是我知道執拗的人往往決絕,如果我沒能及時跟你說明白我喜歡你,也許你就放棄我了。謝天謝地,我們兩情相悅。”
葉書冉被他感動得眼角濕潤,內心柔軟。“這麼煽情的話,不該是我說的嗎?怎麼從你那裡說出來,聽著怪怪的。”
倆人抱著電話膩乎了半天才,葉書冉說“何摧,我站在地上和你說話,實在是太冷了。沒到開學時間,寢室暖氣給的不足,我要爬到被窩裡暖和暖和,不然一會兒你就該聽見我用發抖的聲音和你說話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晚安,何摧先生。”
“晚安,何摧先生的葉書冉小姐。”
何摧的葉書冉。葉書冉去掉了“先生”和“小姐”兩個字。
有一個人在夜晚念著你的名字,用動聽的聲音對你說“晚安”,這種感覺真不賴。
躺倒被窩裡的葉書冉把身體蜷起來,用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怎麼樣也壓不住過速的心跳,鎮靜不了每個細胞的叫囂。
中英文簡曆給了何摧之後,何摧說“書冉,你的簡曆太簡單了,這樣投出去吸引不了什麼單位的注意力,你是不是沒有把你的優勢表達出來?”
葉書冉十分挫敗,說“何摧,我真就是那麼簡單,我自己竭儘所能地誇獎自己了。我說計算機操作熟練,其實我隻會上網、寫文檔,打字還是前些日子剛開始練的,因為聽說論文必須是打印本,導師不接受手寫稿。”
“那你英語怎麼樣?”靠外語在北京也是可以發展很不錯的,何況還有一個不錯的專業。
“我英語六級72分,上學期背了5000、10000、22000那幾本書的單詞,彆人考研的時候我也跟著背了考研的單詞。然後湊合著拿了個商務英語二級的證書,這算什麼水平啊?”葉書冉怯怯地說。他實在害怕何摧再說出什麼打擊他的話。
何摧說“基礎不錯,有基礎要進步很快。等你來,我陪你練口語,相信我。”
葉書冉想說“我何時沒有相信過你?”可是終究沒說。
同學們零星地有了就業意向,甚至有的已經開始簽了合同,葉書冉開始著急。春節的時候跟姥爺談了一次,他說容他再想想。可是他身體每況愈下,葉書冉沒法去追問他“您想好了嗎?”
何摧通過公司人力也知道已經到了簽人的時候。每每問到葉書冉那邊的進展,她都沉默以示。何摧不想讓她太著急為難,便自己也開始想辦法。
三月下旬的一天,葉書冉家裡跟她說“你做選擇吧,省政府、市法院、北京。”
葉書冉的心雀躍歡跳,卻還穩著問“北京哪兒啊?”
高美鳳說“哪兒沒定,先把指標拿到,戶口弄過去。書冉,你是不是跟你姥爺說什麼了?他突然鄭重地跟我們說如果你想去北京,就彆攔著你。你什麼時候決定去北京了?我們隻聽說你有去深廣的打算。”
葉書冉心虛地說“姥爺沒說為什麼嗎?大概是認為我去深廣太不靠譜,北京到底更接我身為東北人的地氣吧。姥爺倒是說過,即使我心野想插上翅膀往外撲棱,也不許撲棱太遠。想必他深思熟慮之後,覺得北京就是不太遠的好地方之一了。”
高美鳳歎了口氣,說“你姥爺還是喜歡你。你回來看看吧,看看他都瘦成什麼樣了,竟然還在盤算你的事情。書冉,你要知道,一旦你姥爺不在了,你在北京沒有想象的那麼風光好過。”
葉書冉心酸地說“媽媽,我沒想過仗著你們的蔭護風光好過的。能如了你們的願爭氣爭光,那就好。可是如果不能,媽媽,我隻選擇平靜的生活。”
最後,高美鳳說“那你周四回來吧,商量一下。順便看看姥爺。這一個多月他不大好。”
葉書冉特想給何摧打一個電話,可是這種沒結果的事情,她說給他聽不太合適,她決定先不告訴他。所以隻在電話裡跟他說姥爺身體不好她很惦記,想回去兩天,暫時先不聯絡了。
姥爺身體越來越不好,已經住進醫院。葉書冉去看他的時候,比新年時時候羸弱了很多。葉書冉坐在沙發上看著沉睡中依然被疼痛折磨得直皺眉和不時哼哼的姥爺,滴滴答答掉眼淚。
高美鳳說“打住,彆一會兒讓他醒過來看見你這副樣子。凡是在他麵前哭喪著臉的,都被他趕出去了。他說話是費勁了,抬胳膊也困難,可是他隻要擺擺手指頭,我們就知道這是趕人的意思。他知道你今天回來,讓我和你爸還有舅舅都過來。書冉,你們爺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葉書冉說“我們倆沒賣什麼藥,沒有什麼貓膩能逃過您的火眼金睛。但是我想去外地工作這事兒跟姥爺商量過,他說要考慮。因為你們不都得聽他的嗎?”
“那你說,你為什麼鐵了心要去外麵?”
“我……沒鐵了心。”葉書冉很想把這句話說得有底氣一點兒,可是即便那時候沒鐵了心要離開,這會兒她已經巴不得能馬上跑到何摧那裡,跟他說“你女朋友葉書冉前來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