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書冉握著電話走到窗前,才發現是外麵下雨了。她聽到的淚滴到電話上的聲音,實際上是雨滴在她心裡的。這是秋天的第一場雨,來得突然,也急。紗窗透了雨,窗台已經有一層濕,而且顯得有些臟。偶爾看見沒有防備這場雨的人跑得匆匆忙忙,腳下的路麵亮晶晶的。一場秋雨一場寒,其實h市這會兒都已經穿長衣長褲,晚上還要加外套的。她比較喜歡及時到來的四季變換,不然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怎麼會呢,怎麼會覺得時間過得慢?一晃,好像從那個初秋遇見他,快一年了。
白楠他們那邊並不算吵,雖然聊天的、歡笑的聲音會傳過來,但是這已經比自己還上學的時候女生在樓廊裡跳健美操安靜多了。那時這半邊走廊外放著活力四射的音樂,另半邊走廊裡的師弟們想看看熱鬨,就故意把足球踢過來,再紅著臉扭扭捏捏地過來撿,當然免不了被師姐們哄笑。這個宿舍樓,自己總是習慣叫宿舍,實際上樓外牆上赫然的銅字寫著“青年教師公寓”,她還沒有特意去感受過它的氣氛,今晚給人的感覺是好閒適友愛。
外麵似乎應景似的,一陣歡呼鼓掌,隨即安靜了下來。意外地地響起吉他叮咚的和弦,她凝了凝神,拉上窗戶,遮好窗簾,靠在窗邊認真地聽外麵的旋律。《香水城》嗬,她喜歡的童安格的歌兒。
葉書冉不知不覺地走到門前,因為覺得特彆好聽,打開門一陣涼風吹進來,她才回過神。對門的人聽見開門聲,有人把目光投了過來,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葉書冉扯開一抹笑,想著雖然很疲憊,但是倚門而立實在不雅,便扶著把手隻站在門前。好吧,這麼好聽的歌兒,既然出來聽,總該致敬一下歌者。她看見抱著吉他,斜坐在椅子上輕輕彈唱的是金馳。
金馳微微抬眼看著葉書冉,眼中也帶著笑意的,吐出口的是那句“也許我無法分辨黃昏清晨,當我陷入你的眼神,也許我無法分辨刹那永恒,走在你的香水城……。”
誰又能從誰的眼神裡,分辨得出刹那和永恒?
葉書冉想起那個地麵上的影子長長短短的傍晚,何摧的影子在旁邊相隨了很久她才驚覺,回頭見是他,那一刻如夢般的感覺,那個不敢輕易去想的男子,溫和沉靜地對著她笑。她從來沒對他說過,那一刻她希望眼前的這個人是永恒的真實,而不是刹那的影。
葉書冉覺得有點糟糕,今晚代入了太多的情緒,這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不要失態才好。
曲畢,黎勵吹了聲口哨,氣氛又活絡起來。
“金馳的歌聲就是有魅力,連葉書冉都被吸引過來了。你不知道吧,金老師是我們的金牌,放哪兒都奪目。金老師的課永遠都是教室爆滿,為了避免被學生追到宿舍裡‘打擾’——我這個詞用得還算得體吧?為了避免打擾,他都貓在辦公室,不到學生宿舍關門熄燈不回公寓的。”
“也躲不過,咱們不是也有不關門、不熄燈的宿舍?”
大家笑起來,金馳也是笑笑。
程衛芬問葉書冉“吃塊西瓜?很甜。這麼好的西瓜也吃不了多久了。”
葉書冉搖了搖頭,說“真吃不下了,正恨不得現在去操場跑幾圈消食呢。”
“進來嘛,站在門口乾什麼?”
葉書冉手裡的手機恰好震動,她也沒看是誰的電話,說“約了我媽這個時間通話呢。剛才真是被金老師的歌聲吸引來的,童安格是我最喜歡的男歌手,金老師唱得彆有味道。”
金馳比了一個接電話的手勢,說“還不去接電話,一會兒阿姨該著急了。”
葉書冉點了點頭,說“祝你們開心。”
她看了一眼執著響著的手機,直到走回房間,關好門,才按了接通鍵。她們家高美鳳女士在偏遠的地方參加交流義診,才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來關照她。想都不用想,這時候的電話隻能是何摧的。
她“喂”了一聲。
何摧有點疲憊的聲音傳過來,說“還沒休息?”
葉書冉頓了一下,他還不知道自己不在家?
“沒有呢。”
“那你再熬一會兒等我好嗎?琪琪爸爸回來了,我們見過麵,也一起勸了爺爺。好歹爺爺同意明天先住院了。我過會兒就回去了。”
葉書冉的心裡忽然冒出兩個分裂的念頭,一個是瘋狂地在這時候回到他身邊,一個是殘忍地等著他找不到她。
“喂?”
葉書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可這會兒還是覺得胸中憋了一口氣似的,開口變得有點艱難。她看了牆上掛鐘的時間,說“開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