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清打開門,把文書接過,看完後才知道是秦紘令寧夏統計本年度秋糧上繳的情況,並填補延綏所用,順帶為延綏修造堡壘之事而籌措人手的。
楊一清心情煩躁道“此戰寧夏損兵折將,秋糧征繳上來尚且不足往年的八成,便如此,不以災年上報,還要多攤派雜役等事,過去的力夫甚至還要自帶口糧餓死人該當如何”
宋立言道“楊中丞可以直接跟秦老製台上奏,提出如今的為難。”
“嗯。”
楊一清當然要反對秦紘給寧夏所出的難題。
宋立言見楊一清有意要寫什麼東西去跟秦紘爭辯,知道這不適合自己留下,他趕緊行禮後準備離開。
但楊一清連筆都沒拿,便又突然轉換語氣道“但若是三邊各處都奉調,唯獨寧夏不調人手和錢糧過去,便顯得寧夏太過於特殊了。這兩日再商討後,先行調人過去。”
宋立言看到楊一清如此的轉變,也有點不解了。
剛才還義憤填膺要為寧夏軍民說話,怎麼一扭臉就準備屈從了
“下去吧。”楊一清道。
宋立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出門的時候還在想,不會是這位楊中丞把我當成秦製台的人,覺得我是在監督他,所以故意不在我麵前表露
可我跟秦製台壓根就不認識,楊中丞的防備之心從何而來呢
楊一清的轉變,對宋立言來說很難理解。
楊一清自己很明白,他在朝中已經有點難以“立處”了。
寧夏的戰事,自己是不用背黑鍋,但問題是皇帝的褒獎更讓他立在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如果自己以後還想在朝中有機會上位,就必須要找靠山。
要麼張周,要麼秦紘,或者是朝中什麼人。
秦紘人是老了點,但秦紘在朝中還是有點人脈的
他又想到朱鳳所說的話如果未來張周要帶兵進草原,自己不是張周的人,那衝鋒陷陣論功行賞有自己的份兒嗎
王守仁都已經當宣大總製了,人家才出道幾年自己已經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少年了
難得現在那個二百五一樣的朱鳳,居然還“欣賞”自己,要替自己去引介,自己就這麼推掉他的好意
就算自己再有能力,也要懂得“審時度勢”啊。
本來楊一清是不打算去送朱鳳的。
可因為有當夜的事,第二天一早,楊一清還是親自去為朱鳳餞行,甚至還送他出城。
朱鳳倒是很高興,朱家二少是個知道“感恩”的人,他覺得楊一清在治軍問題上,是對自己嚴厲了一點,但他骨子裡覺得隻有嚴厲的將帥才能帶出牛逼的軍隊,諸如王守仁就是個講求軍紀嚴明的主帥。
而現在自己卸任時,楊一清就體現出了對自己的關懷,這說明楊一清並沒有因為私心而對自己嚴厲。
那楊一清就是個公私分明的“好人”。
“楊中丞,山長水遠,相信我們還會有再見之期的。”朱鳳笑著拱手道。
楊一清本還想跟朱鳳探討一下,那個“研武堂”到底能學到什麼東西,以讓自己確定是否有必要往張周身邊靠攏。
但朱鳳好像忘記昨天還說了這件事,當即便要上馬離開了。
朱鳳不提,楊一清也就不好意思開口。
朱鳳上馬之後,走出一段路,突然想到什麼,又勒轉馬首回到楊一清麵前,下馬道“楊中丞,那我就去跟張兄提及你的本事了,我希望下次我們還有機會一起沙場建功立業。”
楊一清心說,我是來直接同意的嗎
或者說,我是那麼沒原則的人嗎
但這會,他也就未置可否,等於說是給了朱鳳模棱兩可的答案。
朱鳳則重新上馬離開。
等人走了,楊一清這邊才有一堆人上來,有人問道“安邊侯怎突然又折回來楊中丞,可是有跟您提過什麼”
“沒有。”楊一清道,“安邊侯一走,寧夏少了一尊門神,以後可要諸位多加費神了。”
眾官員麵色輕鬆愉悅。
偏關和寧遠兩戰,的確是把朱鳳給“造神”了,甚至之後朱鳳表現也中規中矩,但寧夏一戰算是把朱鳳徹底從神壇上拉下來了。
現在公認大明的門神,當然是除了張周以外的,自然是目前的新建伯王守仁。
就算是比殺敵數量,王守仁也是充分領先,而且王守仁是進士出身,也是出身名門,怎麼看都比吊兒郎當的朱鳳靠譜。
張周一行,在十一月中旬,才進入到山東地麵。
這一路走得並不太順,主要是走陸路,加上皇帝派人來通知,寧王可能會派人對他和朱厚照不利,也不能連夜趕路,加上沿途稍微有些應酬,北上就沒那麼順了。
這天在驛館下榻之後,驛館內外的人都換上了錦衣衛的。
連食材都是重新去采辦。
楊鵬到了張周的房間,給張周送來一份公函,張周打開才知道是東廠番子已將鐘陵王朱覲錐押送出江西的消息。
“寧王對此有所不滿,但他並未對鐘陵王說情,還說要依法追究,但據說又在聯合幾名藩主,想就張師您過去所做之種種,對您行參劾之事。”
楊鵬道,“當然您可以不在意,但有些事就怕是積少成多,積毀銷骨。”
張周笑道“你直接說三人成虎就挺好。”
楊鵬問道“如今山東地麵,江西的官員比較多,您也要小心一些。”
“沒事。”張周繼續在笑。
山東地麵上江西的官員多,主要是之前山東左布政使李士實是江西南昌人,在大明官場,鄉黨那絕對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
雖然未來李士實是寧王叛亂的主要謀劃者,但在李士實當官時,跟寧王派係沒什麼往來,再加上朱宸濠當上寧王日短,也沒機會接觸到李士實這樣已經做到刑部右侍郎級彆的朝中高官或者說,朱宸濠還不敢這麼張揚。
楊鵬道“東廠聽說了一些風頭,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張周道。
楊鵬為難道“據說寧藩在各處都有財庫,且很多都不在江西,但這也隻是小道消息在流傳,目前還查不到。”
張周笑道“你不會是想讓我幫你算算吧”
“並無此意。”楊鵬道,“隻是此等消息,不知是否該對陛下奏明。”
張周道“奏明就罷了,還是說點有根據的事,可要是外間風傳一些事,有沒有證據其實就不重要了。”
“您的意思是”楊鵬麵帶不解。
張周道“我可不是讓你造謠,我的意思是說,既然有這種風傳的源頭,那就不如多去探問,知道的人多了,或者真有這樣的財庫,那暗中守護財庫的人會不會出現亂子呢總歸呢你自己琢磨吧。”
寧王是否有造反之心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讓天下人知道,他寧王有造反之心,隻有這樣寧王才會時刻處在畏畏縮縮的狀態。
當然這也隻是理想化的狀態。
就好像未來朱宸濠真要造反之前,可真就是做到了,整個天下都知道寧王要反,唯獨朱厚照後知後覺這就要“多虧”朱厚照身邊一群人把他給蒙蔽,最終還是要寧王派係自己有人出來跳水,才讓朱厚照醒悟。
如果不是朱厚照早下決定要動朱宸濠,再讓朱宸濠準備個兩年,指不定事就成了。
“再者,你把話跟太子說一遍,讓他有個危機意識,也讓他知道跟寧王牽扯上關係的人,對他很危險,讓他老實本分乖乖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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