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深夜。
皇宮大內,紫禁之巔。
陸小鳳踏著月色,過了天街,入東華門,轉入午門,終於來到了這禁地中的禁地,城中的城。
不知為何,他心裡卻覺得隱隱不安,仿佛即將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暗處似乎有一雙眼睛,在默默盯著自己,讓人如芒在背。
一路上的巡卒守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陸小鳳身上係著條緞帶,顏色奇特,在月光下,忽而淺紫,忽而銀灰,乃是出入皇宮的六條變色綢信物之一。
若沒有此物,無論誰想闖進來都很難,即使到了這,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
這地方雖然四下不見人影,可黑暗中卻潛伏著無數的大內高手。
再加上一隊隊披堅執銳,軍容嚴肅的巡邏士兵,恐怕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所有來犯的絕世高手通通撕碎。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鬥的地點,是太和殿,也就是紫禁城裡最高的一座大殿,名為金鑾殿。
紫禁之巔,即為太和殿頂,殿高數十丈,屋脊上鋪著滑不留足的琉璃瓦,要上去難如登天,而且這裡平日是皇帝接受百官朝賀之處,禁衛森嚴,乃是整個中原皇朝的絕對核心。
月已中天。
剛施展絕頂輕功,一下跳到金鑾殿之頂,陸小鳳就愣住了,臉上浮現錯愕之色,心裡變得更加不安。
殿脊前後,幾乎站滿了人,除了老實和尚、木道人、司空摘星、花滿樓、唐門高手唐天縱之外,竟然還有十三位黑衣蒙麵人!
最奇怪的是,除了七位觀戰的禦前帶刀侍衛高手外,其他人身上竟然都係著出入皇宮的信物,那種外人絕對無法仿造的變色緞帶!
可是,明明所有信物加起來,也隻有六條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小鳳吃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內第一高手“瀟湘劍客”魏子雲道:“我們隻交給你六條變色綢,可現在卻來了足足二十一人,他們這些鍛帶是從哪裡來的?”
陸小鳳歎口氣,苦笑道:“我也正想問。”
魏子雲冷哼一聲,對左右手下吩咐道:“加強戒備,以防有變!持陛下手諭,再去調兩千弓箭手,三千刀斧手過來!敢擅闖者,殺無赦!”
“遵命,大人!”
陸小鳳搖搖頭,心裡滿腹狐疑,抬頭望去,隻見不遠處,殿脊之上,葉孤城和西門吹雪分立兩側,紛紛拔出了長劍。
在眾目睽睽之下,西門吹雪忽然道:“等一等!你受傷了,等你傷口不再流血,我們再開始比試!”
“不需要!你大半月前,不是也傷在了傅紅雪的妖刀之下?”
葉孤城吐出一口氣,突然想到了上次一行,自己也與神秘強者顏錄交過手,不由低下頭,看看自己胸口,身子忽然搖搖欲倒。
陸小鳳瞳孔收縮,目光同大家看過去,發現葉孤城雪白的衣服上,已滲出一片鮮血。
他不僅被顏錄打傷了,前天還被唐門的門主用毒砂擊中,雖然將其反殺,但仍是中毒已深,此時傷口流血不止,今天是咬牙來應戰的。
西門吹雪冷笑道:
“我的劍不殺一心求死之人,我再等你一個月!”
說完,他忽然轉身,淩空一掠,沒入飛簷下。
“你……”葉孤城剛想追過去,嘴裡突然噴出一口鮮血,人也支持不住了。
陸小鳳鬆口氣,眾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台戲密鑼緊鼓地響半天,文武場麵到齊,屁都沒放一個,就草草收場,虎頭蛇尾了?
然而,果真會如此簡單嗎?
陸小鳳忽然笑了,大笑。
然而,下一秒,他瞳孔急驟收縮,人已飛躍而起,厲聲大喝:
“住手!”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陸小鳳出手也已太遲了。
隻見唐門的唐天縱報仇心切,竟然不惜選擇偷襲,閃電般竄到葉孤城身後,雙手飛揚,發出了一片烏雲般無藥可解的奪命毒砂。
本已連站都站不穩的葉孤城,一驚之下,竟淩空掠起,鷂子翻身,動作輕靈矯捷,一點不像身負重傷的樣子。
隻可惜他也遲了一步,唐門暗器最為歹毒,唐天縱又是突然偷襲,令人防不勝防,即使是陸小鳳,自問也難以閃躲。
隻聽一聲慘呼,葉孤城身子重重落地,雪白衣服上,又多了一片烏雲。
葉孤城躺在殿脊上,伸了個懶腰,語調突然變得很年輕,看了眼唐天縱等人,眨著眼笑了,目中閃動頑皮、幽默的光芒,打個嗬欠道:
“嘿,幸好穿了金絲甲,話說演戲好累啊!也罷,紅袖那幾個丫頭,應該已被救出來了,我也該功成身退了。”
唐天縱臉色驚疑不定,與眾人對視一眼,咬牙道:
“你究竟發了什麼瘋?你,不是葉孤城?!”
“葉孤城”輕笑一聲,淩空一翻,在半空優雅地行了一禮,穩穩站在殿脊。
隨後,他用力往自己臉上一抹,揭下人皮麵具,露出一張英俊的麵孔,赫然正是盜帥楚留香!
“是你!”唐天縱眼睛紅了,吃驚地看著他,氣喘如牛,厲聲道:
“快說,葉孤城哪裡去了?!”
楚留香眨了眨眼,無辜道:
“我就是一顆被人威逼利誘的棋子,我怎麼知道啊?不過,等下我可以幫你們一個忙!”
“你!你!”唐天縱氣急敗壞,雙目呆滯,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木道人皺起眉頭,與司空摘星、魏子雲等人對視一眼,苦笑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小鳳目光閃爍,忽然躥過去,抓住魏子雲,問道:
“魏統領,那個老太監王總管,是不是也能將鍛帶盜出來?!”
魏子雲臉色變了變,遲疑道:
“他是陛下麵前的紅人,當然能呀!”
陸小鳳露出滿臉錯愕,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
魏子雲也反應了過來,急得哇哇大叫,厲聲道:
“不好!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快!趕緊去救駕!”
陸小鳳歎口氣,與司空摘星、楚留香等人麵麵相覷,想了片刻,也立馬施展身法,衝了過去。
……
九月十五,深夜,月圓如鏡。
這裡乃是禁宮重地,也是皇帝的寢宮。
年輕的皇帝從夢中醒來,月光從窗外照在碧紗床上,紗帳在月色中,如雲如霧,雲霧中似乎有個人影。
他一挺腰,身手矯捷,竟然還是個武功極高強的好手,問道:
“什麼人?”
一名老太監侍立在側,道:
“奴婢王安,想請皇上見一個人。”
皇帝臉沉了下來,過了很久,才慢慢問:“人在哪裡?”
王總管沒有回答,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揮了揮手,帳外亮起了兩盞燈。
燈光下,出現了一名英挺的年輕人,身穿龍袍,人仿佛站在雲霧裡。
皇帝拂開紗帳,臉色驟然變了,變得說不出的可怕。
因為,站在他麵前的這年輕人,就像是他的影子,同樣的身材、同樣的容貌,身上穿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王總管眼神詭異,陰笑道:
“陛下想必不知他是誰?嘿,他就是南王爺的世子,也就是當今天子的嫡親弟弟?”
皇帝沉著臉道:
“你沒有奉詔入京吧?哼,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朕有心相護,隻怕也……”
南王世子頭垂得很低,突然抬起頭,臉上浮現奇特的微笑,厲聲道:
“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朕必須治你死罪!”
“你!”皇帝大怒,雙拳緊握,全身已冰冷。
南王世子道:
“王總管,把這人押下去,黎明處斬!”
王總管道:“是。”
皇帝冷笑,剛想說話,葉孤城突然走了進來,站在南王世子旁邊,一柄劍斜著對準他。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皇帝臉色不變,淡淡道:“葉孤城?哼,你們想李代桃僵,用朕的嫡親弟弟,來篡奪我的皇位?簡直是癡心妄想!”
葉孤城冷笑,平劍當胸,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