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乘風而起!
“這樣啊,快坐快坐。”裘老帶著兩人在大書桌邊坐下“你們都是稀客,肘子我可是早就想跟你當麵聊一聊了。”
“裘老,這是我給您帶來的一點小禮物。”等到坐定,周至從包包裡摸出來幾本書“這是我在啟功啟老的收藏裡發現的宋代薛尚功著《曆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有幾卷是滬上圖書館沒有的,想著您肯定需要,這次就給你帶來了。”
“是嗎?快給我看看。”裘錫圭大喜“啟先生那裡的書帖有多出來的銘文?”
“我做了下對照,多了十七件器物銘文。”周至說道。
“太好了。”裘錫圭對這個殘卷熟悉得很,很快就翻到了自己不熟悉的那部分“太好了!”
見裘錫圭已經陷入驚喜中,周至由得他翻看自己帶來的拓本,對江舒意介紹道“舒意,我們中國人研究鐘鼎上留下的上古文字,其實是從北宋時期開始的,歐陽修,司馬光的父親司馬池,還有“墨莊三劉”裡的劉攽,劉奉世,包括大家熟悉的蘇軾,以及呂大臨,王黼,都是鐘鼎古文字的研究者。”
“薛尚功是南宋紹興年間人,初為通直郎,後官至僉書定江軍節度判官廳事。他博洽好古,精通篆籀鐘鼎文字。在呂大臨《考古圖》、王黼《宣和博古圖》的基礎上,廣泛輯錄,考釋古器銘文,彙集曆代考釋諸家的成就,並加以比較、分析,勘誤、訂偽,最終著成《曆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二十卷,以及《重廣鐘鼎篆韻》七卷。”
“其中《曆代鐘鼎彝器款識法貼》裡,共收刻了銘文五百一十一套。”
“隻可惜隨著歲月的變遷,薛尚功所著錄的那些宋代就已經出土的商周青銅器,已然亡佚在了曆史的長河當中。”
“所幸的是紹興十四年六月,江州郡守林師說將這部書鐫刻到了石碑上,安置於江州公庫,當時計石二十四片。雖然宋亡以後原稿和石碑就不存了,但是宋刻本與宋寫本,卻流傳了下來。”
“拓本在明代就已經非常的珍貴。目前有一些殘卷,分彆收藏於台島、滬上圖書館、首都國家社科考古研究所。”
“木刻傳寫本現在有明萬曆本,崇禎本,清康熙本,嘉慶本,光緒本等。”
“啟老收藏的這本,是有‘中國近代圖書館之父’之稱的繆荃孫收藏的康熙五十八年陸友桐臨寫的明代汲古閣的抄本。一共十二卷,經過啟老考證對比,認為此本存器最多,且為宋拓原裝,自明以來,經羅氏、常熟歸氏、陶珠琳五柳居、黃丕烈士禮居、汪氏藝芸書舍、程文榮茹古樓傳承收藏,流轉有序明晰,這是這套書帖另一項珍貴之處。”
“不錯不錯,大功一件!”裘錫圭大喜過望,不過又有些抱怨“這啟先生也真是,這樣的好東西怎麼還藏起來了呢?”
周至笑道“啟老是書法家,但不是文字學者,這套抄本他看重和研究的是其上的金文,鳥篆,籀文的書法價值,卻沒有想過他對於古文字工作者的研究價值。”
“隔行如隔山嘛,咱們原諒他。”
裘錫圭珍愛地撫摸著抄本笑道“不能這樣說,這麼珍貴的資料,下次去首都開會,一定跟他當麵道謝。”
說完也對周至點頭“也謝謝你。”
周至說道“這書我翻了翻,好像也不全是青銅器?”
裘錫圭點頭“嗯,這部書著錄的五百十一件古器,薛尚功按照夏、商、周、秦、漢五代分列,各代之下又依器類分排。按照每器摹寫銘文,附加釋文,並作考證的體例來編寫的。”
“除了銅器外,還包括帶有文字的磬一、岐陽石鼓十,乃石器;另有琥一、璽三,乃玉器。”
周至問道“裘老,文字本身我不懂,但是看了薛尚功翻寫出來的楷書和附加的解釋,我怎麼感覺……有些地方也太穿鑿了?”
裘錫圭笑道“肘子你的大優點,就是知道‘儘信書不如無書’,敢於提出質疑。”
“這部書啊,本身摹寫就偶有失真的地方,限於當時的金石學才剛剛起步,比較粗疏,因此釋文考釋,也多有穿鑿附會。”
“就連款識斷代也常常有誤,其中所定的夏器、商鐘,應該是周代器物,而其所定周器,卻又有一些是商代的器物。”
周至這才鬆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我推斷得沒錯。”
說完又從書包裡取出一本書“給師爺爺趕鴨子上架,我在蜀大替他講解一門《甲骨文鑒賞》的選修課,這是我寫得講義,目的主要是對同學們做做科普和培養培養興趣愛好,也請裘老幫我指正指正。”
裘錫圭是古文字專家,可不僅僅隻研究甲骨文,對於金文、戰國的貨幣文字、陶文、盟書、璽文、簡帛文書等,都有精深的造詣。
他掌握的是漢字在各個時代的時間維度的發展變化,以及在每一個古代時期漢字在不同區域,不同載體上的,同一時間裡,不同空間維度的區彆,因為有這樣深厚紮實的功底,他考證一個古文字,就能夠旁征博引大量有關資料,找出這個字的各種旁證。
這門絕活,讓裘錫圭在中國古文字研究學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每當國家有了重要的文字發現,諸如銀雀山漢墓竹簡、雲夢秦簡、馬王堆漢墓帛書、曾侯乙墓文字資料、江陵望山楚簡、郭店楚墓竹簡和尹灣漢墓簡牘等出土文獻,需要權威專家進行解讀和整理工作的時候,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然而術業有專攻,老頭在“解字”一門上可謂天下獨步,然而在“說文”一項上,卻就比不上辜老了。
當然這個火候也是和“爐火純青”相比較的不足,是高溫兩千度和一千八百度的區彆,不是周至現在這樣的小柴灶可比的。
要學好古文字學,就必然涉獵廣泛,因此諸如古代史、民族學、考古學、古器物學、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等方麵都要懂。對我國古代典籍經、史、子、集都要研修。
不過周至是年輕人,腦子靈活,裘錫圭還挺喜歡和他交流,感覺經常都可以從周至這裡得到一些啟發。
雖然裘錫圭想將周至往古文字方向上拐,但是周至比較堅持,他的研究還是以繼承三辜為主,文字上能夠把甲骨文研習通透就已經足夠了。
有時候周至都想要絕望地跟老頭們呐喊“你們總不能要求我說文如辜,解字如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