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滂沱大雨不期而至。
東京電閃雷鳴,大風呼嘯。
雨下了整整一夜,皇城中三千宮闕煥然一新。
神武軍在花榮的統率下在雨中連夜完成了對東京的嚴密布防,武鬆和徐寧分掌皇城司和五城兵馬司,維持京師治安,燕青則親自率虎神衛分駐深宮和燕王府。
延福宮,龍德殿上。
滿朝文武——實際現如今的朝官人數較數月前已經減少了接近一半,而即便是這些人,還是李綱吳敏按照王霖的意見,從武勳中選拔增補了不少德才兼備者充入各部衙門,彌補因為唐耿等人下獄而產生的權力真空。
東京武勳意氣風發。
兩百年的重文輕武,在大宋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體製下,武勳何曾有出頭之日?
這是滿朝武勳打心眼裡支持王霖改朝換代的一個重要因素。
而王霖顯然沒有讓他們失望。
從一開始的推動文臣士族高門與武勳聯姻,到現如今的武勳直接走上朝堂舞台,這意味著未來的新王朝中,武勳會成為一股不弱於文臣的力量。
李綱吳敏麵色振奮,改朝換代之後,他們終於可以無所掣肘的施政,致力於一個嶄新王朝和輝煌帝國的再造崛起。
他們的政治方略與王霖在大的方向上,是一致和吻合的。
這是李綱吳敏堅定站在王霖身後的關鍵因素。
龍德殿上議論紛紛,文武眾臣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熱議著未來的朝局。
王霖緩步而入,李綱吳敏郭誌舜等人忙率文武眾臣轟然拜下:“臣等拜見殿下!”
此時王霖還未曾行登基大典,暫不可以陛下稱之。
王霖緩緩走上丹墀,卻沒有在那把龍椅上坐下。
他希望未來自己不會因為權力而失去自我。
他靜靜站在那,深邃的目光緩緩從眾人身上掠過,最後與李綱、吳敏、張浚、馬擴、郭誌舜以及黃岐善等人目光交彙,微微頷首。
現在當務之急的有三件事。
其一,處置包括宋徽宗趙佶在內的前趙宋宗室,籌備登基大典,改朝換代,王霖改元稱帝。
其二,撥亂反正,處置唐耿等數十主張南遷並主導政變的一乾人等,重振朝綱。
其三,搭建新皇朝的基本製度框架,所謂支持皇朝運行的四梁八柱。
這些說起來簡單,其實是多項紛繁浩大的係統工程。
為了減少震蕩和實現朝政的平穩過渡,最妥當的辦法當然就是讓趙佶禪位,一如當年宋太祖趙匡胤對於後周皇權的篡奪。
但若是如此,趙宋宗室就能因此而得到保全。
柴氏的前車之鑒可以參照。
鑒於趙佶先前曾要對王霖及其子嗣下毒手,李綱等人並不確定王霖會不會網開一麵。
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卻又無法回避。
李綱見眾人都在默然盯著自己,不由輕歎一聲,不得不出班施禮道:“殿下,臣以為,可效仿太祖皇帝於周朝皇權承繼之禮,著宋皇趙佶禪讓,殿下承之,昭告天下,以安天下人心。”
李綱沉吟了一下,又道:“至於宋皇及宗室,臣以為,殿下可施仁德,改封宋國公,移居洛陽,頤養天年。趙宋宗室均照此例,降爵三等,遷洛陽安置。”
眾臣沉默不語。
李綱提出的建議其實就是眾人的想法,無論趙宋皇族怎麼昏聵,無論趙佶之前如何,隻要他禪位,就該保全趙宋宗室的身家性命。
算是一種政治交換。
王霖沉默不語。
其實趙佶在他心裡的威脅是半點也無的。從開始,他就不曾想要將趙宋宗室殺一個人頭滾滾,所謂永絕後患。
若是他連趙家這群無能懦弱的祿蠹之輩都震懾不住,這個皇帝做起來也實在沒什麼意思。
況且,有趙福金和崇德在……他如何能背負一個誅殺老丈人的惡名?
他隻是在想,如何才能更穩妥,不至於節外生枝。
還有,是罷黜在洛陽還是在其他什麼地方。
趙匡胤出生於洛陽,所以李綱提議安置在洛陽,也算是史上常規。
可王霖未來是注定要遷都幽州的。
開封這個地方作為都城,實在不利。雖然此事要徐徐圖之,但現在就可以先行鋪墊。
至於封號,王霖想起了金人對於趙佶的冊封:昏德公。
他是不能殺趙佶,但可以將趙佶永久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王霖反複沉吟,一言不發,郭誌舜與李綱吳敏等人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以為王霖不肯放過趙佶,便咬了咬牙站出來,提出了他們私下議定的第二套方案。
賜死趙佶一人,改封太子趙構,保留趙宋宗室的最後一絲顏麵。
郭誌舜之女侍奉王霖,如今肯定少不了一個皇妃尊位。
郭誌舜又是最早一批投靠王霖的朝臣,他出麵提出建議,自然可避免不少人的尷尬。
郭誌舜拜伏在地。
聽完郭誌舜的奏稟,王霖突然笑了笑。
他環視丹墀下眾臣,心如明鏡。
作為曾經的宋臣,他們肯定不願意誅滅趙宋皇族,若能經禪位而實現皇權的平穩過渡,他們也可免於背負臣欺主、事二主的罵名。
反而,新君在眾臣苦諫下豁免前朝皇帝及宗室,這也算是一場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