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忠朝案發,堪稱是自前宋立國至今,數百年間出現的最大的貪腐案,其人偽裝成千古清廉名臣招搖過市,幾十年間遭受朝野上下和士林的一致敬仰。鹸span
而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這無疑給很多朝臣和整個大燕的士林階層一記響亮的耳光。
不知道有多少人感覺難堪。
一時間,於忠朝成為朝野的熱議話題。
而諸多附著於於忠朝其人的討論甚囂塵上。
燕京書院的學子聯名給皇帝上表,發布討於忠朝之流偽善者檄文,強烈要求朝廷徹底清除於忠朝的餘黨,深挖諸多如於忠朝之類的善於欺世盜名的官員,明清廉而實貪腐。
於忠朝管理下的禦史台和諫官係統也群情洶湧,幾乎所有的言官和諫官都在彈劾於忠朝,發誓要與其劃清界限,徹底鏟除朝中這等敗類。
一連數日,關於於忠朝的話題熱度都絲毫不減,這在大燕朝堂上,還是首次。鹸span
有人痛罵偽善之人必有惡相。
指摘於忠朝眼睛渾濁,呆而深邃,笑裡藏刀,口蜜腹劍,氣場陰冷,有鷹鉤鼻。
雲自古以來,有這種“鼻型”的人,多半性情陰冷,內心詭計多端。
還例舉了兩個特彆明顯的例子,一個是春秋時期的越王勾踐,一個是三國時期的司馬懿。
前者,臥薪嘗膽多年,最後乾掉了吳國,斬草除根。
同時,勾踐還把知道他卑微經曆的大臣統統殺掉,比如文種,都免不了自刎而死的下場。
後者,隱忍幾十年,熬死了曹操、曹丕以及曹叡三代人,在反複無常的過程當中奪取了曹魏的江山,最後把曹家斬殺殆儘。鹸span
民間有這麼一個說法,鼻如鷹嘴,啄人心髓。
所以,整個朝堂上爆發起了轟轟烈烈的“鷹鉤鼻自檢運動”,但凡長著與於忠朝一樣鷹鉤鼻的朝臣,旋即成為被眾人懷疑的對象。
關於這些,皇帝聽聞,不過是一笑置之。
這種當然是胡扯淡的事了,不過,任由他們折騰一陣,也就過去了這陣風,沒什麼大不了的。
況且,皇帝的目的本來就是要讓朝堂上那些固有的小團體內部產生猜忌和分裂,不至於形成鐵板一塊,從而朝臣結黨,對抗皇權。
更重要的是,於忠朝到底勾結了哪些朝臣和地方官,諸多線索和實證都掌握在皇帝和錦衣衛手中,這就像是一把達摩克裡斯之劍,高高懸在一些人的頭頂上,讓某些人惴惴不安。
所以,不少朝臣紛紛上表,要求錦衣衛將此案移交三法司署理。鹸span
皇帝不準。
奏表依舊潮水般向皇帝的禦書房湧來。
最後,連內閣五位老臣都扛不住這等無形的壓力,主動進攻求見皇帝,懇請皇帝將本案移交朝廷。
實際這就是一個由頭,因為畢竟連李綱都不確定皇帝要查辦此案查到一個什麼程度……內閣閣相集體進宮,無非還是試探皇帝的態度。
李綱尷尬清了清嗓子,拱手道:“陛下,老臣以為……於忠朝此案,若是牽連甚廣,怕是要朝廷動蕩,於社稷江山不利,且此人素來為朝中清流黨魁,此番他栽落馬下,整個禦史台和諫院無人主持,還請陛下儘快裁定人選為好。”
王霖淡然一笑,又掃了吳敏宗澤黃岐善郭誌舜四人一眼,“你們呐?可還有話說?”
吳敏定了定神道:“陛下,老臣倒是覺得借於忠朝一案對朝堂進行整肅清理,將一些隱藏得極好的害群之馬清除出去,對大燕是一件好事。鹸span
但事關朝廷重臣,此案是否應該交由三法司來署理?”
黃岐善拱手道:“臣附議!”
宗澤也悶聲道:“臣附議!”
唯有郭誌舜沉默不語,靜靜站在李綱四人身後。
王霖深望著郭誌舜,突然道:“郭相以為如何?也與李相等人一般,要求朕將此案交給三法司嗎?”
郭誌舜嘴角一抽,緩緩道:“陛下,臣……以為,既然此案由陛下親自主持,當繼續以陛下為主,查明真相,儘快了解此案,避免朝堂動蕩。”
王霖心中大笑,心說郭誌舜也算是一個真正的老狐狸。鹸span
他不像李綱這四人一樣一心為公,郭某人心裡還是有些個人利益的打算。
他畢竟是郭媛的父親,算是皇親國戚。
無論如何,他必須要與皇帝站在同樣的立場上,不然,他自覺郭家的地位不保。
所以,郭誌舜很少在事關皇帝態度的問題上表態。
而李綱四人也知道他的難處,很多時候就故作不知,不捅破這層窗戶紙。
今日若非皇帝當麵追問,郭誌舜無論如何都是不會表態的。
但郭誌舜的理財能力天下第一,無人可及。鹸span
有他掌控戶部和工部,大燕商業繁榮,百業興旺,蒸蒸日上,國庫再無空虛之虞。
而且郭誌舜頭腦非常清醒。
他從未染指過公孥。
不是說他半點貪婪之心都沒有,而是他與皇帝保持著默契和平衡。
皇帝不斷通過郭媛給郭家輸送利益。
皇帝各種形式的賜予,已經足以讓郭家及其後人衣食無憂幾輩子,郭誌舜知道問題的輕重,自不會在根本原則上去觸怒皇帝,動搖郭家立足的根基。
郭誌舜本身的恪儘職守,也監督和帶動了整個戶部財稅係統的清廉。鹸span
王霖輕輕一笑:“諸位愛卿,其實你們不說,朕也想將此案移交出去。不瞞你們說,小乙剛走,小乙再三請求,錦衣衛主動要將所有的案件卷宗和物證人證移交大理寺。
但是朕,反複衡量,沒有同意,你們可知道為何?”
李綱等人拱手道:“請陛下明示。”
王霖笑笑:“其實,所謂於忠朝偽善之名,隱藏數十年、欺瞞天下人,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於忠朝此案,關聯朝臣數十人、地方官員百餘人,於家在地方飛揚跋扈,欺行霸市,在他的故裡,在他擔任過地方官的各地,百姓都深知他的偽善之名。
錦衣衛偵緝得知,這些年狀告於家把持商賈貿易的訴狀不計其數,無非都被各地官府壓製下來罷了。
所以,於忠朝的清名本來就是一個偽命題,朝堂上不少人都知道其人的真麵目,瞞住的,其實不過是朕一人爾!鹸span
當然,或許還有你們這幾位內閣老臣!”
李綱等人麵麵相覷,麵色尷尬。
“所以,朕才猶豫,若是將此案交給三法司來署理,那就真正會炮製成驚天動地的大案,事關朝廷國法威嚴,錦衣衛偵緝在側,朕想,三法司的官員不敢在這個時候徇私。
但若在朕和錦衣衛的手上,則後果可控……爾等懂朕的意思麼?”
李綱深吸了一口氣,他聽懂皇帝的意圖了。
也就是說,本案辦到一個什麼程度,皇帝自有主張。
當然還要看事態的發展。鹸span
換言之,皇帝想要辦的人,一定會涉案,而皇帝不願意動的人,估計這一次也就終歸會過關。
李綱和吳敏對視一眼,他們就擔心皇帝會揪住不放,大刀闊斧趁機清洗朝堂,既然皇帝“有的放矢”,李綱就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李綱等人告退,但郭誌舜卻被皇帝留住了:“郭相,媛兒這幾日身子有些不適,你不如去她的宮苑探視一番。”
郭誌舜微微愕然,旋即躬身道:“臣領旨!”
……
郭媛的宮苑清幽,種植著諸多翠竹。
竹海掩映之中,郭媛一襲粉色宮裙,麵上不施粉黛,卻也清麗非常。鹸span
她端坐在亭台之中,正在低頭讀著皇帝的文集,突聽女官來報,老父來訪,不由有些意外和驚喜。
到了如今郭誌舜這般權重的位置,他已經非常避諱很多事了。
他很少進宮探視郭媛,甚至不允許郭媛無事常回娘家。
權臣與後妃之間,往來密切,這足以能引起皇帝的猜疑了。
但今日卻是皇帝主動開口讓郭誌舜來,其實郭誌舜心裡比女兒郭媛更驚訝。
“臣郭誌舜,拜見娘娘!”
“女兒見過父親。”鹸span
父女倆一番客套寒暄,見郭媛姿容秀美眉眼間滿是幸福的滋潤之色,郭誌舜心頭起了一絲暖意。
當日他主動獻女給當時的齊王,本意是一種晉身之階。但從他作為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說,寡居的女兒能嫁給王霖這種人物,是她的幸事。
而且皇帝待郭媛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