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不止的鮮血,緩緩倒下的身體,王青牛戰死當場,一時間眾人為之奪聲。
張繡目的達到,並不多留,調轉馬頭往城內而去,城下的青州軍呆立當場,戰前、戰中都沒有人想到,王青牛會死在穰城下。
大潰之下,眾人四散,這其中不乏王青牛平日裡施恩甚多的對象,他們在脫離軍陣的時候,並不曾想到會累及王青牛命喪於此。
或者他們想到了,隻是不在乎。畢竟彆人都在跑,憑什麼我在此做個傻瓜?
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風向所動,因之成勢,其態既固,結局便注定了,後世另一個末世時空,唐人羅隱以《籌筆驛》為詩名而詠諸葛武侯,其詩言,“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亦是這般看法。
“從來能得軍心者,不可自矜為名將。”
於禁本不喜王青牛,更是將眾人玩弄於股掌,促成了今日這般局麵。此時看了王青牛死於張繡之手,無有感懷,隻有自警。
下了高台,於禁本部軍動,張繡自回穰城。
隨著穰城並不厚重的大門緩緩關上,城下向四方潰逃的的青州軍開始自發的往王青牛屍身處聚集。
城上的青州軍則一時間有些不知何時和從,眾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再不時去看一眼凝神戒備自己等人的穰城兵士。
終於有一人在忐忑的看了城下一眼之後,對張輯跪下磕頭道:“小的願降,懇求將軍給一條活路。”
一人哀告,便有十人求饒,以至城上之人的這些青州軍門,紛紛跪在了張輯麵前。
,張繡這時方上城來,張輯目視張繡以詢問,張繡把目光在這些城上跪了滿地的青州軍身上一掃,心中暗道了一聲可惜,對張輯道:“悉數輦下城去。”
張輯一愣,隨即明白了張繡所想,城中糧草無多,軍將亦疲,能苦苦支撐至今,大半功勞其實在賈詡戰前準備和張繡臨戰機變上。
若是允了這些人之降,非但不能為依仗,一旦有所動作,便是肘腋之患。
往張繡處近了近,張輯輕聲道:“將軍,不如悉數殺了。”
張繡淡淡看了張輯一眼,眼神深處有說不出的疲憊,道:“城下十餘萬人,殺的完嗎?”
張輯被張繡一問,心間也是一歎,不再多言,轉而上前對這些青州軍道:“汝等既棄兵不戰,可速速下城回營,將軍心懷慈悲,不願今日再添殺傷。”
聞言,這些青州軍一陣騷動,這些人先潰之後被王青牛淩以刀兵,逼上城頭。如今王青牛本人死於城下,不知道回營之後會被如何對待的他們,棄刀兵而跪地叩首請降,雖確是為張繡武勇所攝,又迫於今日形勢,但其間亦有那麼一分真心實意在。
如今請降不為人所受,一應人等偷眼看了臉上血汙未曾擦拭,終是沒有任何反抗的勇氣,兩千人在數百人的注視下,從付出了大量傷亡才登上的城頭一個接一個又退了下來。
這等奇觀,直把於禁所部,以及李典等人,看了個目瞪口呆,不知該說些什麼。
此時於禁全軍上前,張大端及馮猊起二人皆以為於禁要領本部軍去攻張繡了。
對於王青牛之死,張大端這等早已把自己當了於禁鐵杆狗腿之人,隻有一句話評價給到,那就是好死不送。
馮猊起則頗有些物傷其類的哀慟,同時又惶恐於於禁接下來逼迫自己領軍攻城。
因此二人判斷相同,反應卻不相同。張大端滿臉討好笑容,毫不見外的去給於禁牽馬,馮猊起長長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仍有些心憂,深恐於禁改了主意。
“王統領有妻子兒女嗎?”於禁向馬前的張大端問道。
張大端道:“回將主,王青牛有一子一女,皆在青州軍屯處。”
於禁點頭,軍屯舊事他是知道的,當日曹操在青州獲百萬黃巾之降,於其中擇揀青壯成軍,而已老弱就地軍屯。
“王將軍今日為國而死,朝廷必當封其妻,貴其子,以彰其人之忠。”於禁首先開口將方才一場敗仗的基調定下,隻言其忠,不言其敗。
“把人逼死,再來嘉獎其人。”馮猊起心道:“當年大賢良師若有你們這些人一半的壞心眼,說不得早也推翻了朝廷。”
馮猊起陰懷心思,於禁又豈能不知,把目光在馮猊起麵上停住,於禁惡狠狠道:“方才王統領雖然危急,卻並非不能相救,不知馮統領為何不救?”
馮猊起一愣,剛想解釋,旋即意識到不對,於禁這哪是讓自己給他一個說法,分明就是一個又大又重的黑鍋扣在了自己腦門上。
“於禁,你…”馮猊起怒道。
“王統領既有妻子兒女,以某想來,馮統領亦如此?”於禁慢悠悠的截斷了馮猊起的話。
馮猊起眼皮一跳,完全沒想到於禁竟然卑劣至此,直接以家人相要挾。
這時於禁亦不給馮猊起繼續說話的機會,吩咐左右道:“與我拿下,其過失交與朝廷論斷。”
幾名親衛一得吩咐,立時撲向馮猊起,將他鎖拿當場。馮猊起被人鎖拿,周圍軍士一陣騷動,於禁道:“方才不得統領之令,你們未曾動彈,並無過錯,如今隻把馮統領交與朝廷論處,爾等並無過失。”
這話說來,張大端這狗腿之外,更有兵威在側,再加上李典所領虎豹騎適時奔馳而來,帶出一道煙塵,於是騷動乃安。
於禁見此,這才吩咐張大端道:“你去收攏潰軍,告訴他們,隻在營中好好呆著,此次攻穰之戰,無須他們再臨陣前。”
張大端領命而走,李典上前見禮道:“將軍,其後由我等攻城嗎?”
於禁看了一眼穰城,以他之見自然知曉如今形勢: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張繡一場又一場殺傷,但其實穰城如今已然是岌岌可危,非是於禁自誇,如果不計損失,以他麾下這些士卒,付出些犧牲上了城頭之後,任那張繡用武,賈詡用計,都是白費。
這也是為什麼於禁將馮猊起鎖拿,而不是令其接替王青牛繼續攻城,正是為了防止馮猊起在自己逼迫之下,將穰城打了下來。
心中所想歸心中所想,於禁對李典歎了一口氣道:“穰城堅固至此,本將無能為也,故欲求援於陛下,未知將軍以為如何?”
李典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於禁,又回頭看了看已經被土山堆上城頭的低矮穰城,他不如於禁一般知的精準,但也看得出來,隻要遣一部精銳登城,再由自己所部逡巡於城外,穰城所下不過是時間問題。
甚至於方才王青牛之死,若是自己等人巡於左右,不令張繡等出城邀擊,說不得今日穰城便已經朝廷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