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胡鬨,行商貨物之事是何等重要,怎麼可能不通報到衙門!”
“此乃重罪!”
錢師爺怒氣勃發,大聲的斥責道。
被他這麼一罵,中年男子的腦袋嗡的一下,竟有了瞬間的空白。
“念在你們也不是故意如此,這次予以論罪了。”
在罵完之後,賈師爺的聲音緩和了下來。
“不過,也不得不罰。”
賈師爺看向中年男子,正色說道。
中年男子雖然經驗豐富,但在這等官場老手麵前,幾下就被逼的潰不成軍。
而且,雙方的地位天然不對等,這邊無論作何解釋,都會被一言否掉。
“你們把家產全部充公吧,然後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師爺低頭喝著茶,但眼睛卻悄悄的在夫婦倆的身上掠過,心中不由得覺得好笑。
真是天真,進了這衙門的那個不被敲骨吸髓。
“這……”
中年男子直接呆滯住了,那麼多年走南闖北辛苦打拚出來的家產,就這麼被充公了!?
他想過官府黑,但沒想到居然如此不給活路。
虞明的眼神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恍若昊天般俯瞰著這一切。
隻是他眼眸中的黑紅絲線越發詭異深邃,也越發猙獰扭曲。
將這府衙大院全然覆蓋。
“既然你們沒意見,那就在這文書上簽字吧。”
賈師爺笑眯眯的從案台上拿出了一份文書,推到了幾人麵前。
他倒也算計的清楚,隻要白紙黑字的在文書上寫的清楚,就不怕這些人賴賬。
敢賴官府的賬?那怕是嫌命長了。
中年男子心中怒火滿盈,直欲將眼前這惡心的笑臉給撕碎。
但想到家中的老小,以及身後的妻子。
如若不簽,隻怕是要家破人亡啊!
隻得上前一步,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中年男子含恨憋屈的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刹那。
籠罩整個府城衙門,扭曲詭異的黑紅絲線驟然炸開。
黑,濃鬱到看不清的黑。
扭曲,混亂到近乎癲狂的扭曲。
虞明的目光透過世界的外相,看到了更深層次中氣運彙聚顯化的精神虛境。
天地在這一刻像蠟油一般的融化了,又很快凝聚成一團畸變似的形狀。
那些高大的府衙閣樓上仿佛瞬間經曆了千年萬年,灰蒙蒙的粉塵如鹽粒般灑落。
那滿是青苔的地麵上生長著一張張慘嚎的人臉。
街道上突兀的多了許多虛幻的人形,緩慢而麻木的向前走動著。
每一個人都看不清麵目,他們就像是一道影子,一個幽魂,一團混沌。
這些身影忽然又被拉得極長,像是被擠扁了一般,又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拉扯著,拉扯成細長的形狀。
哢嚓!哢嚓!
一道道肥胖臃腫的身影出現在了街道上,他們或是長著七八隻眼睛,或是身上密布著多張大口,或是生長著十多根手足。
他們一出現,就抓起了滿地的人影,大肆的往口中塞著。
發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
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
這個世界,像極了地獄!
眾生如畜,官吏如鬼,世間如獄。
虞明雙眼完全化作明淨純粹的琉璃之色。
將眼前的景象完全映照收納。
一團幽邃至極的黑暗星雲在眼眸轉動著,逐漸占據了瞳仁。
恍惚間!
在瞳孔的深處,一個暗無天日的世界在逐漸凝聚顯化。
世界被血色和絕望籠罩,吃人的餓鬼在橫行,那是一個永遠都無法被救贖的地方。
最後,整個世界在急劇的縮小,化作了瞳孔上妖豔的一抹赤紅。
猩紅的瞳孔泛著閃爍不定的紅光,四周的一切景色都被容納了進來。
自此刻起,虞明的昊天狀態再蛻變了一步。
虞明不知何時出現在街道上,琉璃眼眸中,詭異的赤紅閃爍。
此時此刻,他的視覺不再如常人般局限於眼前。
他此刻的視角是全方位無死角的,囊括天地十方。
他眼眸瞳孔中赤紅在滴溜溜的轉動著,視線覆蓋的範圍在不住擴張。從起初的幾十丈,到後來的數千丈。
他視線範圍內的一切信息,全部都被瞳孔給收納了進去。
如果把這些信息一股腦的塞到一個人的腦子裡,那個人肯定會被信息流活活衝擊成傻子。
不過,這些對於虞明卻沒有任何妨礙。
現實世界的信息一被觀測到,則立刻被演化歸納入心靈世界中。
讓他看到的世界變得更加的真實,本質規律也更加細膩。
嗡。
虞明的眼眸忽然的一凝,一道身影在其中顯化。
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但他卻清楚的知道其身份。
吳天德,徽州知府。
徽州城中每天有數百人死於混亂疾病,有幾千號人徘徊在餓死的邊緣。
十幾萬人籠罩在混亂黑暗中,麻木的活著。
這是這個時代的問題。
在蒙元王朝治下,整個中原,有無數的地方同時上演著這樣的悲劇。
但顯然,這徽州的黑暗與混亂要遠比中原其他地區要嚴重得多,甚至達到了觸目驚心的地步。
而且那精神虛境的驚變,也是自府城衙門而始。
身為一州府的掌控者,吳天德在其中的作用,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紅塵煉獄的滋味,不知這吳知府能抗得住幾息。”
府衙深處。
高聳的樓閣四周懸掛著十餘個燈盞,蠟燭上燃燒著跳躍的火光。
精美的獸首銅爐裡是燃起了昂貴的熏香,整個屋子都縈繞著奢侈的麝香之氣。
人坐在其中,不覺間便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吳天德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外麵微涼的秋風吹拂而入,令他覺得頗為舒適。
在這樣秋高氣爽日子裡,吹著微風,喝上幾杯溫好的佳釀,當真是好不愜意。
在吳天德的對麵,坐著身著青雲道袍的中年道人。
此人神色冷硬,麵容卻是紅潤有光,極為光滑。
一雙明亮的眼眸中,好似藏著一柄利劍,鋒芒之氣撲麵而來。
“元顧師兄,不如在這徽州城再多住幾日如何。
師弟我這美食,美婢,美景,應有儘有,師兄何必急著回山上過那清苦日子。”
吳天德喝了一口茶,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道。
“師弟你天資不錯,如若能舍棄這諸般奢華享樂,早已能進階先天之境。”
中年道人臉上神色不動,好似一塊萬年不變的頑鐵。
吳天德很無奈,他借著青城派的推力坐上了這一府之尊的位置。
雖然不說多顯赫,但在如今蒙元衰落無法把控地方的局勢下,他就是這徽州一地的土皇帝。
權勢,富貴儘在手中,那青城山他早就不想回去了。
霜冷苦寒,也無人服侍,樣樣都得自己動手。
他可受不得這般日子。
吳天德端起杯中的佳釀,緩緩飲了一口。
正咂摸著滋味,忽然間,他臉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來。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撕扯著他的靈魂,來自靈魂的痛苦使得他的五官猙獰扭曲宛若惡鬼。
下一瞬,黑暗與絕望將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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