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麼樣的三長製,引起高台上眾官員的群情激湧及義憤填膺呢?
能被鄧艾專門拿一份文書表述,說明關於三長製的介紹並不簡單。
而就在那詳細的介紹之下,高台上儘皆飽讀詩書的官員,很快就明白了三長製是什麼。
從本質上來講,鄧艾所提出的三長製乃是一種對漢代地方基層行政組織的改造。
原本大漢的地方基層行政組織,是以鄉裡為核心的。
對於這一點《漢書》中就有詳細記載:
“...大率十裡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有秩、嗇夫、遊徼。
三老掌教化;嗇夫職聽訟,收賦稅;遊徼徼循禁賊盜。”
從這個記載可知,在漢代縣下麵一級的地方行政組織便是鄉。
由於古代的經濟並不如後世發展,所以這樣較為簡單的一種地方行政製度,是符合當世的國情的。
否則大漢也不會那麼強大。
隻是任何製度隨著時間的推移,都會產生很大的弊端。
這個製度最大的弊端在於“三老”二字。
漢高帝劉邦當年曾下過一道政令:
“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一人。
擇鄉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複勿徭戍。以十月賜酒肉。”
在劉邦的這道詔令之下,地方豪強的前身“三老”,開始在大漢的地方政治體係中占據重要地位。
漢代對選拔“三老”的要求除去年紀之外,還有一點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能率眾者”。
在中國這個宗族社會來說,想做到這點,單單靠個人的德行是不夠的,他們必須要為鄉族勢力所認可。
而在當時那個曆史條件下,滿足這樣要求的“三老”大部分的人都是六國遺留下的貴族。
這一點從漢代的各種記載也可佐證,“三老”不僅在當地很有影響力,還經常直接參與國家大事的討論,甚至能直接上書給天子。
有這樣見識、能力的“三老”,絕不可能是普通的老百姓。
在古代,知識是最昂貴的一種資源。
當然劉邦不可能看不出這一點。
但是他就是看出這一點,才會毅然決然地繼續推崇“三老”製度。
因為那時候剛剛建立的大漢是殘破的,是動亂的,他需要給這些地方上的“三老”相當大的政治特權,來換取他們對大漢的認同感。
從後麵發生的種種事件來看,劉邦的目的很完美的達到了。
隻是無論在任何朝代,任何時期,地方行政都是穩定國家的關鍵。
“三老”製度隨著時間的發展,他的權力也在無限的膨脹。
由於“三老”在漢代特殊的政治地位,“三老”一可左右鄉黨輿論,對“鄉舉裡選”的察舉,征辟往往起到關鍵作用。
同時三老又是製定地方法律法規的重要組織,同時也是宣傳國家政策法規的教化組織。
甚至到了後來,就連大漢地方政府的政策法令的頒布和施行,都要請示三老。
最關鍵的在於,“三老”並不是政府直接任命的,很多時候乃是由地方自發選舉出來的。
這一點直接導致“三老”慢慢往地方豪強的屬性演變。
因為人皆是有私心的。
既然政府不乾預“三老”的選舉,再加上“三老”一職在地方上擁有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莫大影響力。
那些“三老”怎麼會不想將這個位置,傳給自己的後人呢?
一代兩代之後,後世人所熟知的地方豪強便不出意外的出現了。
正因為地方豪強的前身大多都是“三老”,他們才會在自己家鄉擁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由於這種在當地的強大影響力,所以很多大漢朝廷直接委任的縣令,乃至於太守,都不敢與地方豪族硬抗。
他們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乃至於性命,慢慢變得與當地豪族同流合汙。
這便是漢代時期的“皇權不下鄉”。
在皇權不下鄉的情況下,大量的土地兼並及蔭庇人口的行為開始變得猖獗了起來。
數之不儘的良田被侵吞,數之不儘的良民為了生計被迫成為地方豪族的家奴。
而人口與田畝,便是任何一個封建王朝的根本。
當這兩個根本失去之後,隻會導致大漢的國力越來越弱,而地方豪強的勢力卻越來越強。
再加上他們在官場上的政治影響力,他們才有膽量對抗中央政府,扯旗造反。
這一點糜暘知道,在場的大多數官員都知道。
可是以往沒有人敢捅破這層窗戶紙,現在鄧艾卻要將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三長製雖然聽起來與三老製有著相似之處,但是他的條條內容都是在針對三老製的隱性特權而設置。
何為三長?
即在鄧艾的設想之中,以後梁州的五家為鄰,設一鄰長;
五鄰為裡,設一裡長;
五裡為黨,設一黨長。
這便是為三長。
而三長的權責範圍是:檢查戶口,監督耕作,征收租調,征發徭役和兵役。
正因為鄧艾想設立的三長有著這種職責,高台上的一眾官員中的大多數人才紛紛炸鍋。
能在漢代成為官吏的,很多都是地方世家豪族出身。
他們祖祖輩輩乾的事,他們當然知道。
畢竟他們現在能當上官吏,靠的就是祖祖輩輩乾的那些事。
三長製一旦實行下去對梁州有利嗎?
那肯定是有的,任何人用腦袋想一下就知道。
一旦三長製成功在梁州實施,那麼肯定會有大量的田畝、人口被清查出來。
到那時候梁州的國力肯定會大大增強。
隻是一旦三長製成功實行,那就代表他們所在的家族,就沒辦法再像往常一般蔭庇人口,兼並良田。
這對家族勢力是一種重大的打擊,也是對他們的現有利益一種巨大的侵害。
原本坐著的諸位官員還以為鄧艾是想借助今日這個舉國歡慶的時機,來隨意獻上一個策略討糜暘的歡心。
結果沒想到,鄧艾哪裡是為了討糜暘歡心,這明明是想奪取他們的利益!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利益被人侵害時,沒有人能保持鎮定。
於是就在鄧艾剛剛表述完三長製的內容後,高台上的官員中立馬就有一人起身嗬斥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