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活活鞭死的人何止數十,又豈會在意再多一個呢?
當年漢太祖入關中之後,與關中子民約法三章,其中有一條就是殺人者死。
從那以後,殺人者死便成為漢律中一條不可逾越的紅線。
隻是隨著漢代朝廷的權威在地方上越來越落,這條不可逾越的紅線,卻早已經成為一句廢話。
或許可以這麼說,在這位蕭氏族人看來,他身下這位被他活活鞭打至死的老農,算是擁有和他同等地位的人嗎?
自然是不配的。
看著腳下老農的屍體,這位蕭氏族人先用力踢了幾下,證明他已經死透了之後,他就朝這位老農的屍體吐了一口口水,然後口中不滿地說道:
“真是不經打。
晦氣!”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這位蕭氏族人將手中的馬鞭交給身後的隨從,然後他對著另外幾位隨從吩咐道:
“將它搬回府中。
正好我院子裡養的威武大將軍,想來也好久沒嘗過人肉的滋味了。”
在說完這點之後,這位蕭氏族人又用嫌棄的眼神,看了一眼骨瘦如柴的老農屍體。
他那嫌棄的眼神似乎在說:怎麼不多長點肉,如此瘦,都不知道能不能喂飽他的威武大將軍。
而在這位蕭氏族人的話音剛剛落下之時,那幾位滿臉諂媚之色的隨從,便立刻上前搬運起老農的屍體。
他們並不是蕭氏族人,他們出身於沔陽縣的中農之家。
按道理來說,漢代的中農之家,生活條件應該是不錯的,至少不至於淪落到給人當奴仆的地步。
可是曾幾何時,這位老農以前也是出身於中農之家。
可惜一次乾旱,一次官官相護,就讓這位老農將他的田畝全部賤賣給蕭氏。
連帶他自己及家人,都成為徹底失去人身自由的蕭氏家奴。
而如這位老農這樣一般遭遇的,在沔陽不知凡幾。
他們目前腳下的這數百畝良田,一開始難道就是屬於沔陽蕭氏的嗎?
這數百畝良田,一開始是屬於那正在辛勤勞作的上千名農民的。
可是現在,那上千名農民依然在田間辛勤的勞作,但他們耕作的,卻已經不是屬於自己的田地了。
之所以會造成如今這副光景,是在過去的數十年之間,沔陽發生了太多齷齪的事。
他們之所以會願意日夜跟隨在這位蕭氏子弟的身邊,無非是為了討好他,讓那些齷齪的事不至於落到自己的家族身上而已。
正因為與老農有著一般的家庭背景,所以這幾位隨從之中,有一人是認識老農的。
在他的記憶之中,以前的老農和藹可親,雖說他的家族算不上豪富之家,但也算的上家庭美滿,家中還有數十畝薄田可讓他衣食無憂。
可是沒想到短短幾年之間,原本擁有數十畝薄田的老農,妻死子散不說。
就是他死了之後連屍體都沒一塊立錐之地,反而要進入一隻惡狗的腹中。
這種帶有強烈反差的悲慘境遇,讓這位隨從的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是悲傷,也是害怕。
可是不管他心中是何種想法,現在的他越發不敢違逆他所跟隨的這位蕭氏族人的命令。
儘管這位蕭氏族人不是蕭氏家族的嫡子,否則他也不會被安排這個監督家中奴仆勞作的任務。
但是他也是當代蕭氏族長蕭普不出五服的族子。
蕭氏一族在沔陽繁衍數百年,他家中的族人累世在郡縣中擔任官吏。
莫說在漢中郡中,就是在整個梁州中,沔陽蕭氏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方世家豪族。
更何況據這位蕭氏族子所說,他的族長蕭普在不久前剛剛被梁州牧委任為功曹。
以這位隨從有限的見識,他雖不具體清楚梁州牧到底有著怎樣的職權,但是他卻知道梁州牧是梁州的主宰。
蕭普能被這樣的顯赫人物看上,那他以後在梁州的權勢肯定會愈發旺盛。
這樣的強宗豪族,又是他這種普通百姓豈能招惹的起呢?
既然招惹不起,那就隻能好好伺候著了。
在心中想著這些的時候,這位隨從已然與同伴將老農的屍體搬運上田野,然後放置在一輛驢車之上。
蕭氏的府邸離這處田野還有些距離,徒手搬運回去是不合適的。
在將老農的屍體搬運上驢車之後,這幾位隨從就駕駛著這輛驢車,順著麥田的土道朝著蕭府的方向走去。
可就是在他們行駛出數裡之後,那位剛才心中有著想法在前帶路的隨從,卻發現了在道路的前方出現了一大片塵埃。
並且在那漫天的塵土之中,他還聽到了一陣陣令人膽寒的行軍聲。
在察覺到這一幕後,這位隨從立馬嚇得讓同伴將裝著老農屍體的驢車推到道路一旁。
然後他讓同伴與自己齊齊跪在地上,不要抬頭亂看。
亂世當中,兵卒有時惡於猛虎。
雖然不知道梁州的兵卒是什麼樣的,但在父輩的告誡之下,這位隨從覺得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道路隻有一條,這時候退回已然來不及,那就隻有恭敬的跪在道路一旁。
希望那正在快速朝此處通過的兵卒,能看在他們如此恭敬的份上,放過他們一條生路吧。
在這位隨從帶領著同伴跪倒在道路一旁後不久,原本隱在塵土中的上千兵卒,已經來到了他們的不遠處。
等著距離越發接近之後,隱在塵土中的上千兵卒的身形出現在了沔陽城外的田道之上。
精甲生光,長槍林立,這上千士卒正是剛剛從南鄭趕來沔陽的精銳梁軍。
而帶領這上千梁軍的,正是剛剛受到糜暘提拔的石苞。
因為知道心中的任務,所以石苞一直催促著身後的士卒趕路。
在遠處時,坐在馬上的他就察覺到有幾位行人推著一輛驢車前行。
隻不過他並沒有在意這一點,軍紀嚴明的梁軍也不可能去打劫他們。
隻是當石苞率領著上千梁軍越發接近那輛驢車的所在之時,石苞看到了驢車上正放著一具屍體。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輛驢車上,插的是沔陽蕭氏的旗幟。
看到這的石苞,揮手止住了身後上千梁軍的前行。
當石苞下馬朝著驢車走近之時,他才更清楚的看到了,驢車上擺放的是一具老農的屍體。
與此同時,老農身上那密密麻麻的,慘不忍睹的鞭痕也落入了他的眼中。
這一幕無疑讓同樣為農家出身的石苞,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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