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雖然天色已暗,夜幕將至,瓦山前的小鎮仍舊熱鬨十足,不過隨著徐川走出小鎮,來到了瓦山深處之後,這份喧囂便漸漸的遠去,隻剩下了林間仿佛被佛法感化之後的幽靜。
漫步其中,便隱約可以看見山林間在暗淡的天光下顯得有些朦朧的佛寺。
無疑,那便是佛門中地位崇高的爛柯寺。
不過徐川並未往爛柯寺去,而是順著一條幽深的山道向著瓦山更深處走去。
這裡有許多佛門大能幽居於此,雖然清靜,但也不是沒有人煙。
甚至,這裡也不是尋常人能夠輕易走動的。
其中自然有僧人在其中巡視。
不過徐川緩步而行,卻無一人能夠發現他的存在。
甚至,有一名皮膚黝黑,約莫洞玄境的觀海僧自他身旁而過,也恍若無覺。
於是,徐川越走越遠,然後看見了一座草廬。
很簡樸的一座草廬,但卻有一股澄淨平和的氣息流露而出。
山不在高有龍則靈,水不在深有仙則名。
草廬雖然簡樸,但因為住在其中的人,便顯得有些非同尋常。
因為其中住的乃是歧山大師。
能夠為了拯救普通人的性命耗儘畢生的修為和心血,普天之下的修行者之中,也唯有此一人。
麵對這樣的人,徐川雖不會學他這般作為,但心中也著實很難不生出幾分敬意。
所以,他撤下了隱蔽自身氣息的手段,緩步向著這簡陋草廬走去。
草廬中,一名臉色蠟黃,穿著厚厚棉衣似乎極為畏寒的老僧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看向草廬之外,陷入了沉思。
如今尚且是他閉門苦修的時間,爛柯寺絕不會令任何人來打擾他。
可此人如此大搖大擺的而來,甚至毫不隱藏自身的氣息,其中的意味自然很是耐人尋味。
草廬大門自然敞開,於是他便看見了一位身穿黑衣,氣質非凡的年輕人毫不見外的走了進來,很是隨意的尋了一把椅子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徐川看著眼前這個病體纏身的老僧,眸中不由浮現一絲感慨。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身份地位如此之高的岐山大師,為了一些普通人,承受了如此長時間病魔纏身的痛苦,這份慈悲,確實當得上佛門大德的名頭。
歧山大師神情溫和道:“不知閣下來此病榻,可是有事尋我?”
徐川平靜道:“我與佛門有些仇怨需要了結,可能要死很多人,但我自認並非嗜殺之人,是否要將佛門上下屠儘,仍有幾分疑慮。
世人皆讚大師乃是救苦救難的佛門大德,所以我來看上一眼,好決定是否當真要屠儘佛門上下。”
歧山大師神情微變,屠儘佛門?便是西陵怕是也不敢說此大話,然而他聽著眼前這年輕人所言,卻似乎並不懷疑對方言語中的真實性。
此人究竟是誰?
他閉門修行多年,自然不會知曉一年來異軍突起的徐川,至於天棄山脈數次所發生的大戰,作為一個幾乎修為儘喪的廢人,自然也感應不到什麼。
不過雖然修為不再,可他心靈上的修行卻是十分強大。
所以,他能夠察覺到徐川身上一些非同尋常的地方。
微微沉默過後,他緩緩道:“敢問閣下如今可有了抉擇?”
徐川不答,反問道:“不知大師可知懸空寺那百萬農奴?”
歧山大師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病態枯朽的臉龐上浮現一抹痛苦之色,歎息一聲,道:“我年輕人走過三山五嶽,自然也曾去過懸空寺,也曾見過那百萬農奴。”
徐川神情平靜,沒有追著此事不放,而是看向了一旁不遠處已經有些灰塵覆蓋的棋案,道:“久聞大師棋藝驚人,不知可願於我手談一局?”
歧山大師眸光微動,緩緩點頭道:“閣下既然有此興致,我自然願意。”
徐川笑了笑,起身之時,草廬內一股清風悄然拂過,瞬間便帶走了那棋案之上所有的塵埃。
隨後,他走到棋案旁坐了下去,歧山大師也起身坐到了棋案的另一邊。
落座之後,歧山大師順著草廬半開的門戶看到了瓦山上那仿佛要把天穹頂開的巨大佛像,歎息道:“佛祖當年涅槃前,曾留下法旨,道不立塑像,不事崇拜,然而千萬年過去,還有幾個佛門弟子能記得這些話?
佛門確實已經腐朽了,但其中仍有潛心禮佛不問俗世之人,佛法也並非皆是惡法。”
徐川聞言,不置可否,看著歧山大師問道:“大師選執何棋?”
歧山大師下了多年的棋,但第一次有了猶豫。
這一局棋關乎佛門興衰,哪怕他也不由得有些失了方寸。
不過,最終他還是選了白棋。
黑棋固然有先手的優勢,但白棋亦可以謀而後動,更何況,麵對眼前這位不知深淺的年輕人,執白棋在他看來,會更加穩妥。
黑白既定,徐川便執黑先行。
這並非佛祖的那一方棋盤,所以黑子落下的瞬間便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他下的不是尋常圍棋最先可能落下的位置,而是看起來根本毫無緣由,毫無道理的一個點位。
但卻令歧山大師神情越發的凝重了起來。
隨著一聲聲啪啪啪的脆響,越來越多的棋子將棋盤占據。
徐川每一次都似乎根本沒有思考一般,下得極快,幾乎歧山大師白子方落,黑子便已經接踵而至。
半個時辰過去,歧山大師下的已經越來越慢。
因為每走一步,都要耗費他偌大的心力。
於是,他枯黃的臉龐上病態也越來越重。
不時便忍不住低咳幾聲。
徐川棋藝如此之強,與他三個世界下來,看了很多書不無關係。
雖然大多與武學和修行有關,可但凡武學或者修行其實皆離不開世間萬物的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