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道看完,扶著扶手,便要起身,郭威連忙示意他坐著說。
馮道這才道:“此乃慕容彥超離間之計也,陛下不可輕信,曾聽聞他舊年時與齊王有隙,想來是為一石二鳥之計。”
王峻與鄭仁誨亦是附和點頭,王峻道:“去歲解晉州之圍時,臣就曾言慕容彥超有反心,如今果然起兵,就讓臣即刻領兵前去平叛吧。”
郭威卻緩緩搖搖頭:“慕容彥超不過芥癬之疾,怎勞秀峰前去,我看讓曹胤、向訓二人去了就夠了。”
王峻道:“慕容彥超是劉知遠的弟弟,偽漢主劉崇的哥哥,乃是巨賊,不可小覷。”
郭威遲疑了:“秀峰身兼使相,不可輕動,彼時若戰事不利,可遣我澶州兒子出擊,定能破賊平亂。”
見郭威主動提及郭榮,王峻心神立刻一緊,他故意露出不愉的表情,沉聲道:“陛下怎可徇私廢公,皇子所主的澶州,乃是重鎮,防衛京城的門戶,若前方平叛不利,又遣皇子率本部出擊,豈不是自暴空門,令賊人有機可趁?”
郭威恍然點頭,沉吟道:“多虧秀峰提醒,這個節骨眼上,皇兒確實不該離開鎮所。”
接著又一聲歎息,道:“唉,不瞞秀峰,昨日收到皇兒家信,言朕長孫宗誼尚存於世,要與他一道進京,陪我過上元節,我信中已經答應,信使此刻,怕已進了澶州地界了。”
王峻心中哂笑,暗道果然,於是他再又奏道:“那便請陛下再修書一封,令皇子皇孫們暫緩進京,待平了慕容彥超,再與陛下團聚不遲。”
郭威麵露難色,遲遲未語。
馮道終於明白,一大早被陛下喚過來的用意了。
他心中微歎,這君臣二人著實彆扭,商議的是軍機大事,本意卻暗指立儲,難道立儲就不是大事了嗎?為什麼不能明麵上提起來講呢。
定定心神,他拐杖杵地,開口道:“王相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國事固然重要,但圓陛下的人倫家常,在老臣看來,也不是小事。慕容彥超目下還未正式起兵,此距澶州不過二百餘裡,朝發夕至,便是讓皇子帶著小皇孫回京一趟,小住幾日,又有何妨呢?”
王峻朝馮道謙和一笑,恭敬道:“馮公儒林名宿,飽讀聖賢書,豈不聞天家的事無私事,天子的情無私情這一說?何況軍機之事,當防範於未然,大戰在即,皇子不可輕易離鎮,若為人情而廢國事,某以為不妥。”
馮道緩緩磕上眼皮,不再爭辯,以他多年的和稀泥經驗來看,他發一言,給了陛下一個支持的聲音,便足夠了,陛下這不是還叫來一個鄭仁誨嗎。
鄭仁誨此刻也站出來道:“臣以為馮公言之有理,王相未免太過死板,慕容彥超畢竟隻是顯露叛跡,還未真正舉兵,朝廷也不能對這些藩鎮先下手。不如還是讓皇子皇孫們進京團圓,若王相放心不下,卑下可前往澶州,替皇子守上幾天。”
王峻麵色轉冷,沉聲質問道:“汝欲外放為節度?”
鄭仁誨神色不改,朝天一叉手,義正言辭道:“誨不論是在朝在外,都是為陛下分憂。”
王峻氣急,威脅道:“朔方節度使馮暉病重,其幼子馮繼業謀殺長兄,自領朔方軍留後,不如請你代陛下去一趟靈州,彰顯天威?”
“若是陛下差遣,誨又何惜此身?”鄭仁誨梗著脖子,寸步不讓。
眼見二人吵將起來,郭威連忙喝止,二人這才作罷,告了聲罪,各自落座。
臣子君前如此失儀,郭威仍舊一臉和熙,他看著王峻問道:“秀峰,聽聞你前些日子納的美妾,已有了身孕?”
王峻神色一凜,心中大駭,府中知道這事的人都屈指可數,他又嚴令封口,陛下怎麼會知道的?
他氣焰頓時萎靡下去,澀聲答道:“是,已有四個月了。”
郭威仰天長歎:“朕就沒有秀峰這麼好的福氣啦。”
三人見陛下勾起傷心事,都垂首磕目,緘口不言。
郭威目光如電,冷冷一掃,霍然起身,三人驚疑之下,連忙拜倒,連馮道都麻利了許多。
郭威高駐禦階,一望之下,頓生蒼穹豪邁之感,他朗聲道:“著翰林學士魚崇諒擬詔,皇長子榮加為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皇長孫誼,除左驍衛大將軍,授左衛大將軍,檢校司空,即刻啟程入京,以後就跟在朕的身邊儘儘孝吧。”
“唯!”王言既出,三人再無異議,俯首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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