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公主幽歎一聲,眉目間儘是憂傷,郭宗誼也被這一聲哀歎勾起傷心往事,長歎短籲起來。
一旁的張永德見勢不好,連忙走上前提醒壽安公主:“夫人,你昨日不是燉了一些穌魚,說等宗誼來時給他吃嘛,今天他就來了,還不快去端來。”
壽安公主這才恍悟,扶額道:“險些忘了,你幼時最愛吃的便是隔壁縣的平鄉酥魚,好些年沒吃過了吧,姑去看看魚凍上沒。”
言罷,便提起裙擺勿勿離去。
乾佑之變在大周是個不能提的忌諱事,在郭家是個傷心事,郭家那空蕩蕩的舊宅現在還在城外,被重兵把守著。
張永德不忍二人相顧傷懷,這才借酥魚提醒壽安公主。
郭宗誼知道他是好意,也收拾情緒,強笑道:“確實好多年沒吃過了,自打阿翁帶著我們遷入東京,便再也沒吃過老家的酥魚了,那肉爛骨穌的味道,真是人間至味。”
“那我再略備薄酒,我們就著酥魚喝上兩杯如何?”張永德笑問道。
“姑丈所言,大善。”
不多時,一大盤酥魚端到側廳,還有幾道熱氣騰騰的小菜。
壽安公主請郭宗誼坐到主位,郭宗誼不敢坐,隻挑了側位坐定,壽安公主和張永德則一左一右陪著。
張永德酒量很好,三五杯燒酒下去,更健談了,和郭宗誼胡天海地說了一通,最後回到最近的撫流民事上來,他誇讚道:“賢侄這一手,妙,聽說那天延英議後,王峻那廝的臉都憋紫了。”
壽安公主捂著嘴輕笑,郭宗誼卻苦笑道:“這難處也不跟著來了,昨日,兵部便駁回了我們的借營請求,眼見著流民就要抵京了,卻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張永德笑了笑:“賢侄還是仁厚,這流民,要什麼落腳的地兒,隻要有口吃的,再搭個草棚能遮雨,不就謝天謝地了。”
“姑丈有所不知,這些流民可不都是往年看到的那些饑民,有相當一部分是攜家帶口的編民,再者說,他們大多已在各州縣安頓下來,廟堂費老大勁把他們遷過來,自然不能怠慢,屆時生變,侄兒反會落人把柄。”
張永德這才恍然,他輕晃著酒杯,道:“要這麼說,這些人抵京,卻不僅僅是為口吃的。”
“正是,畢竟是京城,當天子腳下的民,總比當節度使的民要來得高。”郭宗誼答道。
他原也以為來京者會以身無寸縷的饑民為主,直到這幾日戶冊遞上來,有了確切的統計,他才發現,自己低估了百姓對大城市的向往,甚至一些已置辦了田產的民戶,轉手又發賣田地,舉家西遷。
“如此,確實要慎重了。”張永德摩挲著左手上的玉扳指,沉吟著。
突然,他抬頭道:“聽說藥元福明天就抵京了。”
“藥元福?他不是應該由鎮所啟程,直接帶兵去兗州嗎?”郭宗誼一臉疑惑。
“他上書要求來京覲見,樞密院同意了,這非常時期,陛下也不好駁他所請,於是他要先來東京,麵聖後再去平兗行營,此事你不知道?”張永德略顯驚訝。
郭宗誼搖頭,雖然宮裡的消息已令張巾這個老太監去打聽,但如今看來還是力有不逮,時機妥當時,要把專門的情報網搭起來了。
張永德尷尬一笑,道:“此小事爾,你不知道倒也正常,我也是前日去樞密院辦差時,聽曹官提起。”
郭宗誼卻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藥元福累朝宿將,一直以來,都是一副榮辱不驚、淡泊名利的作派,不然也不會七十歲了還是個防禦使,突然一反常態,要先繞道麵聖再去兗州,這是何意呢?
於是他又問張永德:“藥元福怎會有此求?”
張永德眨眨眼,似笑非笑道:“那就不得而知了,這事確實不像他那個忠厚性子能做出來的,陛下問王峻時,他說為朝局考量,為前方戰事所慮,應當準他來京麵聖,以示恩寵,陛下覺得在理,要靠藥元福平兗,就不能駁他所請,便準了。”
郭宗誼一時也分不清這番話的真假,有時候,事情的動機比結果重要,若張永德所言是真,那王峻便是把藥元福也給算計進去了。
若是假的,他瞥了一眼低頭夾菜的張永德,他一個閒散駙馬,在立儲之事已逐漸明朗的情況下,與自己、與王峻都沒有利益衝突,沒有從火的必要。
隻是這姑丈的消息居然如此靈通,從前倒是小瞧他了。
“此事必有蹊蹺。”郭宗誼漫不經心的嘟囔了一句。
張永德嘿的一笑,接過話茬:“還有更蹊蹺、更荒唐的,前日兵部呈文,將藥軍安排在了城南的禁軍大營。”
“外軍不是要在城外自行紮營嗎?何況營裡還有禁軍留守,樞密院和兵部就不怕出亂子?”
郭宗誼驚道,他太了解那幫丘八了,軍隊集體性強,兩支不同歸屬的軍隊若在同一院裡,免不了會生些嫌隙,一件小事往往會發酵升格成事關本部聲譽的大事,打群架那都是平常。
後世的文明之師尚且如此,何況軍紀渙散的五代。
張永德嗤笑一聲:“誰會在這節骨眼上計較這等小事,廟堂這次平兗可是全仗著藥老將軍,樞密院與兵部也是看出這一點,這才有恃無恐。”
“此事可大可小。”郭宗誼深深說道,同時舉起了酒杯。
張永德笑嗬嗬的跟他一碰:“朝堂上的事不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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