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宗誼率軍直奔城南泗水河舊道,柴旺於半途追上他,建議道:“小郎,我們還是加快速度吧,很快陛下就會派人來追了。”
郭宗誼回望一眼,士卒們跟在後麵小跑著,個個精神振奮,雖披甲執銳,卻猶有餘力,想來這些日子沒白練。
可他卻沒有同意,隻道:“不必著急,將士們趕到城下,還得作戰,能多保留些體力總是好的。”
營寨距城南頭約莫二十裡,一千五百餘人一路小跑,激起的煙塵在平原上似條長蛇,久久不散,極為明顯,且其後還有一支千餘人的馬軍在追。
慕容彥超在角樓上觀察許久,見二支人馬逐漸拉近,看方向都是奔城南而去,忙問左右:“舊河道那段打得如何了?”
行軍司馬麵色帶苦,搖頭道:“不容樂觀,張指揮使還在與官軍血戰,傷亡已過半數,官軍雖也差不多,可他們人數畢竟多於我軍。”
慕容彥超聽完一陣沉默,半晌方才開口:“再增一千內牙兵至城頭,另派一千騎軍自城南門繞到河道,包抄其後,圍而殲之!”
行軍司馬見慕容彥超有孤注一擲之意,忙勸阻道:“節帥,這是我們最後那點人馬了,若是全押到城南,東西兩麵便沒有兵力再去補充。”
“勿要多言,速去執行。”慕容彥超斬釘截鐵道,“仗打到這個地步,隻能出奇招了,若是一味防守,隻會被官軍活活耗死。”
行軍司馬隻得前去調兵,慕容彥超回望兗州城,心中驟然生起頗多不舍,萬千感慨。
城南的城門悄然打開,大隊精騎縱馬而出,立時引起官軍斥候的注意,急忙各自回稟。
消息最先遞到曹胤那兒,他不假思索,吩咐道:“城南危矣,速令左畔五百馬軍前去支援!”
城西的向訓也是同樣命令,戰場態勢隨著郭宗誼的上場陡然改變,兩軍的決戰點,正式轉移到了狹小的城南河道段。
郭威居高臨下,一覽無餘,兩軍兵力變化自是儘收眼底,但他能做的都已做了,殿前司的好手儘出,跟著張永德前去幫襯,眼下隻能看郭宗誼自已,是否真能打破城南,拿下兗州。
攪亂戰場郭宗誼對這一切並不知情,他趕到城牆下時,張永德也恰好追上,與他彙合。
眼前的景象極其慘烈,河道上七零八落,俱是屍體,有敵有我。
土黃的城牆已難見本來顏色,大片大片的鮮紅血跡斑駁如布,最觸目驚心的是牆上垂掛著的兩根鐵撞木,粗長的滾木上掛滿了小底軍的屍體,似是有意撲上去的,以此來阻鐵撞木傷人。
見此情景,在場諸軍無不神情聳動,郭宗誼衛隊中有一半便是自小底軍轉來,那地上躺著的,木上掛著的,有不少人認識,沒想到數月前還在一聲喝酒吃肉,吹牛打諢,今日再見,已是陰陽兩隔。
戰爭之殘酷,由此可見一斑。
大軍安靜得出奇,連戰馬也駐蹄斂息,不敢發出聲響,唯有城頭上的打鬥聲零星傳來。
郭宗誼心頭震動,頭一次見識到何為乾戈滿地,何為流血浮丘。
張永德驅馬趕到他身邊,捏捏郭宗誼的肩膀,提醒道:“誼哥兒,現在不是痛心的時候。”
郭宗誼點點頭,深吸口氣,高呼道:“架梯!儀衛先上!”
當下曹彬便指揮人手,或扶倒梯,或架新梯,眨眼間,便有十數架長梯搭好。
郭宗誼一馬當先,背起馬槊便要攀爬,張永德急忙上前橫插一腳:“誼哥兒,讓我先上!”
言罷,也不待他同意,大手一拂將他推到一邊,手腳並用,噌噌登梯,其他軍士也各自尋了長梯,有條不紊地爬起來。
郭宗誼略顯不悅,明明有那麼多梯子,各上各的不就行了,想著扭頭便要去旁邊的長梯,卻不成想失了先機,各梯下方已聚起人堆來。
他這才明白,張永德是想保護他。
原地等了一會,待軍士們上了一半時,他才搶過一梯,推開正欲上梯的李未翰,道:“表兄,讓我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