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郭宗誼帶著輿圖,前往滋德殿覲見。
郭威沒讓他等太久,得到傳召,郭宗誼進殿,郭威正伏在案上,奮筆疾書。
“臣郭宗誼,參見陛下,陛下聖躬萬福。”
郭威聞聲停下筆,怡弄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往常你來滋德殿,可沒行過臣子禮。”
郭宗誼嘿嘿笑著,湊上前,瞄了一眼案上剛剛擬好的詔書,立時吹捧開來:“阿耶的字穩重老成,氣韻深遠,法度嚴而意態生,筆力遒而骨肉潤,還不見一絲火氣,大有晉唐風致。”
郭威酣笑撫須,心花怒放,卻用手指點點詔書:“少些阿諛奉承,你看看我寫是什麼。”
郭宗誼這才循指看去,隻見詔書寫著:“門下:昔漢祖思得猛士以守四方,蓋以知防秋備邊。國之重事,乾城禦敵,勞而必圖,賞不踰時,人乃知勸。南陽王、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審琦……懋功進秩,朕何吝焉,進封陳王。”
“阿耶為何要給安審琦進封一字王?”郭宗誼猜出大半,仍不確定,疑惑問道。
郭威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還不是因為你要南下,我不給他點甜頭,他能儘心幫你?”
“阿翁待我真好。”郭宗誼心中感動,由衷感慨。
郭威指指郭宗誼手中輿圖:“打開吧,我有事要問你。”
郭宗誼將圖攤在禦案上,郭威凝目掃視,點在安審琦的襄州上,問道:“你想借安審琦來壓高保融,逼他們同意襄州軍過境?”
“正是。”郭宗誼肅聲道,“高保融怕我們假道滅虢,定然不會同意襄州軍南下,不如乾脆擺開陣勢,逼他們就範,實在不行,便先把南平收拾了。”
郭威沉默不答,半晌才道:“荊南所占三州之地,民不過十萬戶,兵不過三萬人,高保融一味守舊,才能遠不如他的父翁,若想打下來,襄州一軍足矣,可荊南一開戰,你還有餘力去收複楚地嗎?複州經年太平,朝廷也隻有襄州有善戰的水軍。”
郭宗誼搖頭,荊南再弱小,打起來也要一年半載,屆時時機已逝,劉言等人已成了氣候,再想收複楚地,會難上加難。
“還請阿翁教我。”郭宗誼拱手下拜,他對自己的籌謀其實也很忐忑,如果高保融鐵了心不遵皇命,那安審琦的襄州水軍恐怕真不好過境。
“南平之事,高保融多委其弟高保勖,因此你當去找高保勖,隻要他願意幫你,那拿下南楚自是輕鬆許多。”郭威淡淡道。
這個辦法郭宗誼也想過,高保融那樣的迂腐短視之徒,都不一定會同意借道,高保勖這等頗具治才的人能同意?
當下,郭宗誼便問:“高家素來謹小慎微,國策更是保守,高保勖又豈會同意王師過境。”
郭威含笑點頭:“朝廷若冊封他為武平節度使朗州),他就一定會同意。”
郭宗誼一愣,反問道:“那朗州的劉言怎麼辦?”
“他自然要授武安節度使長沙),不授武安軍,他如何肯致力收複長沙府?”郭威疑道。
“那我授什麼官?”郭宗誼不樂意了,“難道此去楚地,連個虛銜都不給,那豈不是名不正言不順?”
郭威嗬嗬笑著,輕撫長須,溫聲道:“朝廷能給你的,隻有湖南道行營都部署、荊州大都督這等虛職,安審琦忠於皇朝,又得恩封,自是不必多說,至於楚地的幾個節度使、洞溪間的蠻族,包括荊南節度使高保融,聽不聽你的,全憑你的本事了。”
郭宗誼喜不自勝,沒想到郭威上來就給了兩湖地區的最高軍政權,雖目前仍是虛職,但若能掙下來,兩湖膏腴豐沃之地,就儘在掌握了,屆時西進巴蜀,東踏南唐,南下南漢,北上……也根本不必北上,總之,荊襄在手,天下我有,大有可為,大有可為啊。
此時郭宗誼的心情,很像後世買了彩票,還沒中獎就規劃著怎麼花的人一般荒唐。
當下,他暗暗告誡自己幾句,按捺住心中悸動,試探著問道:“那楚地一平,孫兒可以轉攻荊南嗎?”
郭威眼皮一抬,幽幽道:“你還真打算將朗州拱手相讓?”
郭宗誼喜出望外,忙拱手拜下:“謝陛下!”
“謝什麼。”郭威大手一擺,轉而問道:“你的新軍練得如何了?”
提到新軍,郭宗誼喜悅之情立時消散,他臉色一苦,懨聲答道:“怕是還得大半年的訓練,方能出戰。”
說起來,自兗州回京,他還沒去大營看一眼新軍,隻有通過每旬日的奏報,來了解新軍的訓練進度。
目前,新軍已完成行、令等基礎訓練,接下來就要開始武藝、兵刃、陣列、體能、騎術等共同科目,每晚還會組織人手,教他們認字。
一年後考核,每科分九等,九等最低,一等最高,五等以下者為落,綜合考量後,合者留,落者汰,至此,新軍初成。
隨後會開始分兵,大致上騎術優異者為馬軍,其餘為步軍,再依各人所長,分弓箭、槍槊等小班。
個彆武藝、騎術、射術、寫算等科目達到優等者,還會被編入斥候營,當作精兵來用。
因此,這次平邊鎬,新軍又趕不上了,但邊鎬一平,新軍的訓練也基本結束,可以南下,作為陸軍夷攘荊楚。
郭威聞言直搖頭:“你這新軍練起來確實慢得很。”
郭宗誼臉色更加難看,郭威轉而安慰道:“無妨,俗話說慢工出細活,哪支強軍不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這次你去楚地,馬步軍也不能沒有,可禁軍剛剛平兗,不宜再戰,不若你問問你阿耶,能不能從澶州調來一萬人南下?”
“澶州可是重鎮,能輕易抽兵?”郭宗誼疑道。
郭威點點頭:“節帥換了,兵自然也要換一些,你阿耶知道規矩的,儘管去要,屆時鄭仁誨赴澶,會率禁軍去補。”
郭宗誼聽出門道來,恐怕這也是郭威的緩步削藩之計,通過三司,漸收藩鎮財權,再通過移鎮,降低節帥對軍隊、地方州縣的掌控。
他也大概記得,曆史上郭威在位三年,就移鎮近百次,由是郭榮登基後,才能大收各鎮強兵,充實禁軍,藩鎮由此走向衰落。
後續北宋建立,更是將財權、政權、包括最後那點兵權也都收歸廟堂,叱吒中華兩百餘年的節度使,就此淪為虛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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