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東畔,營寨依山而建,連綿起伏數裡,江上晨霧正濃,依稀可見大小戰船停泊成片。
郭宗誼起了個大早,正在中軍大帳,盯著案上的一副陣圖。
這是王樸與安審琦商討數日,繪製出來三軍演武圖。
唐及五代,打仗都好用戰陣,由是多繪陣圖以備訓、演武,甚至是實戰。
可陣圖在後世的風評並不好,比如趙光義的平戎萬全陣。
郭宗誼細細看著陣圖,良久,他才委婉開口:“此陣設計巧妙,水陸兼顧,渡岸登城也有章法,用作演武再好不過。”
言外之意就是隻能用作演武,不可生搬硬套,付諸實戰。
帳中諸將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紛紛拱手稱是。
要說為將者最怕的是什麼,無外乎是“將從中禦”,戰場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因機設變,觀釁製宜,才是正道。
王樸也不惱,他擅謀擅政,但並不擅長領軍打仗,與安審琦製此演武圖,蓋因數家軍士兵合一處,號令不通,為免演武生亂,才製此圖來,方便居中指揮。
再想郭宗誼年紀輕輕,已頗知用兵之道,且極有主見,王樸心中愉悅,又怎會生氣?
郭宗誼看完,卷起陣圖,遞給楊廷璋:“演武還有三日,先組織將士們熟悉熟悉旗令金號。”
楊廷璋領命接下,郭宗誼又看向安守忠,他奉父命,領戰船三百餘艘、水陸精銳五千人、馬軍五百人充入湖南道行營,被郭宗誼任命為兵馬副都監、行營樓船使,仍領本部。
“信臣安守忠表字)也請諭令本部,這幾日馬、步、水都頭以上的主官,悉數至行營中與眾將一道推演指揮。”
“惹!標下謹遵大都督令。”安守忠出班應道。
他自到營中,便自稱標下,這令郭宗誼有些費解,標下是自家下屬軍官的稱謂,行營中如郭守文、張瓊等可自謂標下,其他比如楊廷璋這等份屬鎮寧軍,但另有官身的人都隻能稱臣。
難道是安審琦特意囑咐的,想將這獨子塞到自己帳下?
若是如此,那整個山南東道,豈不是儘在掌中。
軍務事議畢,眾將紛紛告退,郭宗誼留下王樸,問道:“呂端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呂端已出使七日,到現在還是沒有一點消息傳回,他拔營至此後,又派出了一批正使前往江陵,也是一去不複返,真不知道這高保融,到底是打的什麼心思。
王樸安慰道:“大都督莫急,高保融就算不肯借道,也斷然不敢傷害天使,三日後演武結束,我們便不再等了,順漢水而下,看看沿江的荊南關隘是否真有膽子阻攔!”
郭宗誼點頭,現在沉不住氣也得沉,他道:“水軍自是好下,但戰船不多,這馬步二軍得走陸路,終究繞不開江陵府,還是要早做準備,萬一與荊南刀兵相見,我們也好按預案實施。”
“臣已做好安排。”王樸拱手道。
“善。”郭宗誼頷首,稍稍放下心來。
正打算離帳去吃朝食,忽見郭守文去而複返。
“大都督!呂端回來了。”
郭宗誼大喜,頓然起身,急道:“那快請易直入帳啊!”
郭守文麵露難色,遲疑著稟告:“這……大都督,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來了高保勖派的扈從、禮物,自稱楚人呂易,代表荊南為使……”
郭宗誼滿頭霧水,難道這廝去了趟荊南,叛變了?
他轉頭看向王樸,王樸略一琢磨,推測道:“可能是呂端到了荊南,因地製宜,另有籌謀,不管如何,還是先見了來使再說,事後呂端定會找機會向大都督解釋。”
“不錯,他們人在何處?”郭宗誼頷首道,人都到眼前了,他也隻能暫擱疑惑,先辦正事。
“呂端一進營便自稱荊南使者,守門的鎮寧軍軍士並不認識他,就將他一行人押到空帳中看管起來,臣得稟告,心中也甚是不解,便親去帳中一探究竟。”
“走至帳外,臣聽到呂端聲音,心中起疑,尋隙窺入,見果真是呂端,知道事情不小,這就急忙趕來見大都督您了。”郭守文一五一十答道。
“你乾的不錯,給他們套上頭套,押來帳中吧。”郭宗誼沉聲吩咐道。
且不管呂端是做的什麼打算,先陪他演完這場戲再說。
不多時,呂端及四名扈從被押到帳中,郭宗誼高坐主位,命人摘去頭套,見果真是呂端,暗自鬆了口氣。
呂端環視一眼,好似真是第一回來此帳中,見高位坐了個氣質清貴的英武少年,忙行禮下拜:“草民呂易,拜見皇長孫殿下。”
其餘扈從也紛紛跟著行禮。
郭宗誼心中暗笑,這呂端演得還挺像,麵上卻是一沉:“你認錯了,某不是皇長孫。”